在玄天宗临时驻地的悉心调理下,加上陈诗淇从月华宗带来的珍贵丹药,陆玄庭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要快。侵入体内的阴煞邪气被“清心驱邪丹”的药力逐步拔除,胸前的伤口和左肩的骨裂也在月华宗上好的“生肌续骨膏”滋养下,开始愈合结痂。虽然距离痊愈尚远,本源之伤更是纹丝未动,但至少已能自如行动,不再像之前那般虚弱不堪。
两日后,玄天宗与月华宗的队伍汇合,一同启程前往近在咫尺的中州城。陆玄庭婉拒了乘坐马车的提议,坚持与众人一同步行。他换上了一身陈诗淇为他准备的普通青色布衣,收敛了所有气息,混在月华宗弟子的队伍末尾,看起来就像个随行的杂役或低级弟子,毫不起眼。
中州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巍峨的城墙、高耸的城楼、以及城内隐约传来的喧嚣声,都昭示着这座巨城的繁华与气派。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各色修士、商旅、凡人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热烈的气息。百年一度的论道大会即将在此举行,吸引了九州的目光。
缴纳了入城税,穿过厚重高大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宽阔平整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修士的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空气中不仅有凡尘的烟火气,更夹杂着各种灵草、丹药、法器的淡淡灵气波动,令人眼花缭乱。
玄天宗和月华宗作为有名的大派,早有安排。一行人穿过熙攘的主街,拐入一条相对清静些的街道,来到一座名为“云来居”的豪华客栈前。客栈占地极广,雕梁画栋,气派不凡,显然是为接待有头有脸的宗门势力所设。
“云澈师兄,诗淇师姐,你们可算到了!”早有负责接应的弟子迎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
云澈和陈诗淇作为两宗此行的领队弟子之一,开始安排众人入住。客栈内早已聚集了不少先到的各派修士,彼此寒暄,气氛热闹而微妙,既有同道中人的客气,也暗藏着论道大会前的较劲与试探。
陆玄庭低着头,默默跟在月华宗弟子身后,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目光快速扫过大厅,留意着各色人等的服饰和交谈,搜集着有用的信息。同时,心中也保持着最高警惕。中州城龙蛇混杂,青玄宗的人很可能也在此地。
陈诗淇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趁着安排房间的间隙,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道:“玄庭哥哥,别担心。你先随我们月华宗弟子住下,就说是我的远房表亲,前来观礼的。等安顿下来,我再想办法帮你打听修复道基的丹药消息。”
陆玄庭心中感激,点了点头:“有劳诗淇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房间分配妥当,陆玄庭被安排与另外两名月华宗的年轻男弟子同住一间客房。那两名弟子似乎对这位突然多出来的“陈师姐的远房亲戚”有些好奇,但见陆玄庭沉默寡言,气息微弱(刻意收敛),也就没多问,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便各自整理行李。
傍晚时分,众人齐聚客栈二楼的餐厅用晚饭。餐厅宽敞明亮,早已坐满了各派弟子,人声鼎沸。玄天宗和月华宗的弟子各自围坐了几桌,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即将到来的论道大会。
陆玄庭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默默吃着饭菜,耳朵却仔细听着周围的议论。
“听说这次论道大会,青玄宗派出的阵容很强啊,带队是是他们那位新晋的‘大师兄’赵诚!”
“赵诚?就是那个取代了原来那个天才陆玄庭的家伙?”
“嘘!小声点!听说陆玄庭道基被废,早就被逐出师门了,提他作甚?”
“可惜了,当年他可是风头无两啊……”
“哼,修仙界实力为尊,自己废了怪得了谁?我看赵师兄就挺好,为人豪爽,修为也扎实!”
听到这些议论,陆玄庭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平静,继续低头吃饭,仿佛谈论的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就在这时,餐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喧哗。只见一群身穿青玄宗标志性云纹青袍的弟子,簇拥着一个神色倨傲、顾盼自雄的年轻男子,大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带着几分阴鸷,眼神扫过餐厅众人,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优越感,正是赵诚!
陆玄庭的心脏猛地一缩!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这张熟悉而令人憎恶的脸,他依旧感到一股血气上涌,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立刻低下头,将脸埋入阴影中,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赵诚显然也看到了玄天宗和月华宗的人,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带着人径直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云澈兄和诗淇师妹吗?真是巧啊!”赵诚朗声笑道,语气看似热情,却带着一丝挑衅。
云澈起身,不卑不亢地拱手:“赵师兄,别来无恙。”
陈诗淇也站起身,神色冷淡,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显然对赵诚没什么好感。
赵诚目光扫过月华宗这一桌,当他的视线掠过角落那个低头吃饭、气息微弱的青衣男子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毕竟陆玄庭如今气质大变,又刻意隐藏,与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大师兄判若两人。
“这位是?”赵诚随口问了一句,并未太在意。
陈诗淇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是我一位远房表亲,随我来见识一下论道大会的。”
“哦?”赵诚挑了挑眉,也没深究,转而看向云澈,笑道:“云澈兄,这次论道大会,听说你们玄天宗可是志在必得啊?不知可有信心胜过我们青玄宗的‘青霄剑阵’?”
他这话语中充满了火药味,显然是想在大会前先挫一挫对方的锐气。
云澈淡然一笑:“论道切磋,重在交流。胜负如何,届时自有分晓。”
两人言语间机锋暗藏,气氛顿时有些紧张。餐厅里其他各派弟子也都停下了交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大派的领队弟子交锋。
陆玄庭始终低着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但握着茶杯的手指,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赵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如同针一般刺在他的心上。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绝不是暴露的时候。
就在这时,赵诚身后一个眼尖的青玄宗弟子,似乎认出了陆玄庭,低声在赵诚耳边说了句什么。
赵诚脸色猛地一变,再次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陆玄庭,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审视,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杀机!
“陆——玄——庭?!”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低吼出声!
这一声低吼,虽然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相对安静的餐厅里炸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青衣男子身上!
玄天宗和月华宗的弟子也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玄庭。
陈诗淇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挡在了陆玄庭身前。
陆玄庭缓缓抬起头,迎向赵诚那充满敌意和杀机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平静得令人心悸。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中州城的第一夜,暗流骤然汹涌!
赵诚那一声饱含惊疑、厌恶和杀机的低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让整个餐厅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了那个缓缓抬起头的青衣男子身上。
陆玄庭!这个名字,对于在场许多年轻修士而言,并不陌生。那是曾经青玄宗光芒万丈的天才大师兄,是无数人仰望和追赶的目标!可如今,竟以如此落魄、如此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这里?而且,是被青玄宗现任大师兄赵诚,以如此敌视的态度指认出来!
震惊、疑惑、幸灾乐祸、同情……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眼中交织。
陈诗淇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挡在陆玄庭身前,娇躯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赵师兄,你认错人了!这是我表亲陆七!”
赵诚死死盯着陆玄庭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眼中惊疑不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和确认后的狰狞:“认错?哼!陈师妹,你当我赵诚是瞎子吗?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就是那个道基被废、勾结魔道、被逐出师门的叛徒——陆玄庭!”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灵力,响彻整个餐厅,刻意要将陆玄庭的“罪行”公之于众!
“什么?勾结魔道?”
“真的假的?陆玄庭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
“难怪被逐出师门,原来是咎由自取!”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餐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窃窃私语,许多人看向陆玄庭的目光,瞬间从好奇变成了鄙夷和警惕。
云澈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沉声道:“赵师兄,此言可有凭证?污蔑同门,非同小可!”
“凭证?”赵诚冷笑一声,正要继续诋毁,将凌羽等人编造的“罪证”抛出。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更加轻佻、带着几分慵懒和绝对傲慢的声音,从餐厅入口处传来:
“哟,这么热闹?赵诚,你在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贵紫金锦袍、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眼神流转间带着一股邪气的年轻男子,在一群气息明显更强的青玄宗弟子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符,姿态闲适,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
正是凌羽!
他如今的排场和气度,与当初在青玄宗内门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已达到了筑基后期,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金丹的门槛!进步之神速,令人咋舌!
赵诚见到凌羽,脸上的倨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他连忙躬身行礼,语气带着讨好:“凌师兄!您怎么来了?惊扰了您,是师弟的不是。”
这一幕,让餐厅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赵诚身为青玄宗明面上的大师兄,竟然对凌羽如此卑躬屈膝?!这凌羽如今在青玄宗的地位,究竟高到了何种地步?
凌羽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被陈诗淇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陆玄庭身上。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居高临下的怜悯。
“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前’大师兄啊。”凌羽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冰冷刺骨,“怎么,不在你那草窝里等死,跑到中州城来丢人现眼了?”
陆玄庭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他依旧沉默着,只是冷冷地看着凌羽。他知道,此刻任何争辩都是徒劳。
凌羽踱步上前,无视了挡在前面的陈诗淇和面色凝重的云澈,径直走到陆玄庭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啧啧摇头:“看看你这副样子,真是可怜。道基碎了,修为废了,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还得靠女人护着?陆玄庭,你当年的威风呢?嗯?”
他每说一句,赵诚等人便发出一阵哄笑,极尽嘲讽之能事。
陈诗淇气得浑身发抖,怒视凌羽:“凌羽!你嘴巴放干净点!”
凌羽瞥了她一眼,轻蔑一笑:“陈诗淇,看在月华宗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我劝你离这个废物远点,免得惹祸上身。他可是……嗯,你懂的。”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暗示着陆玄庭“勾结魔道”的罪名。
云澈面色沉凝,上前一步,将陈诗淇稍稍拉后,沉声道:“凌羽师兄,陆七……陆玄庭如今已非青玄宗弟子,过往恩怨,何必再提?此地乃中州城,论道大会在即,还望以和气为重。”
凌羽闻言,哈哈一笑,拍了拍云澈的肩膀:“云澈兄说得对,和气为重嘛。”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到陆玄庭身上,语气变得“语重心长”:“陆师兄,虽然你已被逐出师门,但毕竟同门一场。师弟我奉劝你一句,中州城水深,不是你这种废人能待的地方。识相的话,赶紧找个没人地方了此残生,免得……再遭横祸啊。”
这话看似劝告,实则充满了恶毒的威胁!
说完,他不再看陆玄庭,转而对着餐厅内所有惊疑不定的各派弟子,朗声道:“诸位同道,今日让大家见笑了。此人乃我青玄宗弃徒,身负罪孽,已被清理门户。还望诸位明辨是非,莫要与这等人物有所牵扯,以免玷污了清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话,既是坐实了陆玄庭的“罪名”,也是公然警告所有人,不要插手青玄宗(或者说他凌羽)的“家务事”!
赵诚立刻附和道:“凌师兄所言极是!诸位,请自便!”
凌羽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带着一众狗腿子,转身便欲离开。经过陆玄庭身边时,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阴冷地说道:“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我的好师兄。中州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完,他轻笑一声,扬长而去。赵诚等人紧随其后,如同众星捧月。
餐厅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凌羽展现出的强势与狠辣所震慑。许多人再看向陆玄庭的目光,已不仅仅是鄙夷,更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和疏远。
陈诗淇紧紧抓住陆玄庭的手臂,眼中含泪,又是愤怒又是担忧:“玄庭哥哥,他们……”
陆玄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望向凌羽等人消失的门口,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羞辱?威胁?他早已习惯。
但凌羽最后那句话,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对方显然不是偶然遇到他,而是有备而来!在中州城,对方恐怕已有置他于死地的周密计划!
风暴,真的来了。
而他,必须在这风暴中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