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走到星曜珠宝店门口,玻璃门还没推开,小李就跟被烫着似的冲过来。他攥着我的手腕往巷角拉,手心全是汗,冰凉的汗渍透过衬衫渗到我皮肤上,像块湿抹布贴在腕骨上,黏得慌。
“沈哥,出事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发颤得厉害,眼神往店里瞟了眼,风卷着老巷的霉味吹过来,他下意识裹了裹外套。“昨天那女人,被人追了!”
“哪个女人?”我故意装傻,指尖却攥紧了口袋里的假设计师证件——边角还沾着打印店的墨渍,被汗水浸得发皱。其实吧,我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说的是沈曼。
“就是来卖珠宝的那个!”小李急得跺脚,声音先拔高又赶紧压低,“有人看见她光脚往火车站跑,脚底全是血!强哥的人早上来店里问了,说要找‘沈舟’,还拿着你的名片!”他从口袋里掏张皱巴巴的卡片递过来——是我给沈曼的那张假名片,边角沾着暗红印子,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刺得鼻腔发疼。
我的呼吸猛地顿了下,指尖碰名片时像触到烧红的铁。“强哥的人?”我假装皱眉,眉间的纹路拧得很紧,“我不认识什么强哥,那女人的事跟我没关系。”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灌了铅。沈曼光脚跑的样子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的高跟鞋断了,石子扎进脚底,血珠滴在石板路上,像一串碎掉的红豆。
“没关系?”小李瞪大眼,搓着衣角,布料被揉得发毛,“他们说找到你要打断你的腿!你还是赶紧跑吧,别在广州待了!”他往珠宝店门口瞥了眼,语气更急了。“那女人也真是可怜,听说强哥把她的公寓都砸了,还放话要把她找回来打断腿。”
“她……有没有说要去哪里?”我打断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内侧的旧伤疤——当年被酒店客人掀翻餐盘划的,现在倒像在提醒我,我也曾像沈曼一样,在泥里挣扎着求生。
小李愣住了,奇怪地看我一眼,像看个疯子。“你管她干什么?你不是骗了她的珠宝吗?现在保命要紧!”他又往店里瞟,“老板等会儿要来查岗,你要是被强哥的人找到,我们店都得遭殃!”
“我只是问问。”我避开他的眼神,把名片塞进钱包——里面还放着母亲的老照片,黑白的,她笑得很轻。名片上的血腥味混着钱包里的旧纸张味,呛得嗓子发紧。“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走。”
跟小李分开后,我没回珠宝店拿假证件——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沿着老巷往安全屋走,脚步比平时慢很多。巷墙上的小广告被风吹得卷起来,露出下面“寻人启事”的残片,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像沈曼,只是眼睛里没有她那种藏不住的慌。
路过茶座时,老板正端着搪瓷杯擦桌子。看见我过来,喊了声:“小伙子,昨天那女人没再来?”他指了指我们坐过的桌子,“她的纸巾落这儿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桌角压着张皱巴巴的纸巾,上面还沾着点泪痕,像没干的露水。
“没看见。”我摇摇头,脚步没停。心里却像被什么揪着——沈曼当时坐在这儿,眼泪滴在搪瓷杯里,说“想回老家开个小超市”,现在她大概连超市的影子都没见着,还在被人追着跑。
回到安全屋时,天已经擦黑了。我掏出钥匙开门,锁芯生锈的“咔哒”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
我摸到桌上的高仿珠宝盒,丝绒表面沾了层薄灰,盒角的磨损比上次更明显——是沈曼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我打开盒子,高仿钻戒躺在里面,戒托上的“强”字被灯光照得发亮,却没了真钻的火彩,像颗蒙尘的玻璃珠。
我想起沈曼把盒子递给我时的眼神,想起她哭着说“我跟了他五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把盒子倒扣,钻戒滚到掌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麻——这就是我用她的赎身钱换来的东西?
手机突然震了下,是医院发来的短信:“许母透析顺利完成,下次治疗时间为一周后。”我盯着屏幕,眼泪差点掉下来。母亲的病暂时稳住了,可沈曼呢?她现在是不是还在躲强哥的人,是不是还在光脚跑?
我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余额里还剩75万——是卖真钻剩下的钱。指尖悬在“转账”按钮上,屏幕光映在我脸上,冷得像珠宝店的射灯。要么转出去,母亲下次透析费可能没着落;要么不转,沈曼被强哥抓住就真没活路了。
我想起十六岁那年,在桥洞里冻得发烧,手里攥着被黑中介骗光的银行卡,连买碗热汤的钱都没有。当时我多希望有人能帮我一把,哪怕只是递杯热水。可现在,我成了那个能帮她的人,却骗了她唯一的希望。
“我现在,跟当年欺负我的人有区别吗?”我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镜里的人穿着洗变形的外套,手都不敢抬——怕看见手腕上的疤,像看见自己干的亏心事。钱包里沈曼名片上的血迹,和这道疤并排着,像两道罪证。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条陌生短信:“强哥的人在火车站查身份证,沈曼可能没走成。”我心里一咯噔,赶紧回消息:“你是谁?”却只收到红色感叹号——号码被注销了。是谁发的?顾怀霜?还是强哥的人故意放的假消息?
我攥着手机,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如果沈曼没走成,她现在在哪?会不会被强哥抓住?我赶紧点开沈曼的银行卡号——是她之前写在纸条上的,我还没删。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输入转账金额“75万”,备注栏犹豫半天,只敲了五个字:“别靠别人,自己活。”刚要按“确认”,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是强哥的人?还是顾怀霜?接了,会不会暴露位置?不接,万一有沈曼的消息呢?铃声响了三声就断了,紧接着发来条短信:“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我查到了。”
没有署名,却像道惊雷劈在我头上——是顾怀霜!她不仅追到广州,还查到了我卖真钻的账户!我赶紧删掉转账页面,把手机关机扔进枕头底下。窗外的霓虹灯还在闪,却像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这个骗子。
我摸出钱包里的名片,沈曼的血迹和母亲的照片贴在一起,冰凉的触感透过皮革传过来,像在拷问:你到底要骗到什么时候?
我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手机还在枕头底下,75万的转账页面没删,顾怀霜的短信像根刺扎在心里。我不知道沈曼是否安全,不知道顾怀霜会不会找来,更不知道明天该去哪——是接着骗,还是把钱还了,给沈曼一条活路?
天快亮时,我终于爬起来,打开手机找到沈曼的卡号。指尖在“确认”键上顿了顿,想起母亲的透析单,想起沈曼光脚跑的样子,最终还是按了下去。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像声救赎的钟。
我把转账记录删掉,又把高仿珠宝盒塞进垃圾桶——里面的钻戒还在,却再也照不亮我藏在心底的脏。刚做完这一切,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却一步一步朝着我的房间来。
是顾怀霜?还是强哥的人?我攥紧口袋里的假证件,后背瞬间浸满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