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苏醒过来，并且确认记忆完好无损，这让凌千雪心头那块最重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凌千雪执意要亲自守在沈墨床边，喂水、擦身、盯着仪器，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仿佛只有这样紧紧看着、守着，才能确认他真的平安无事。
几天下来，沈墨的身体在缓慢恢复，但凌千雪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无论沈墨怎么软语相劝，或是秦历历、钟伯如何轮番上阵让她去休息，她都只是固执地摇摇头：
“我不累，没事，我看着他才放心。”
这天下午，沈墨看着凌千雪强打精神、却掩不住满脸疲惫地给自己削苹果，手都在微微发抖，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没等自己好利索，她就要先垮掉了。
他忽然眉头紧皱，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缠着绷带的胸口，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呃……嘶……好疼……”
凌千雪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猛地扑到床边，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小墨！你怎么了？！哪里疼？！是伤口疼吗？我……我马上去叫医生！”
说着就要转身往外冲。
“别！不用叫医生！”
沈墨赶紧出声阻止，声音虚弱，但手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他抬起眼，用一种带着委屈和难受的眼神看着凌千雪，气若游丝地说：
“不是伤口疼……是、是这里疼……”
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凌千雪愣住了，不明所以：
“心口？心脏不舒服？那更得叫医生了！”
“不是心脏……”
沈墨摇摇头，目光紧紧锁住她憔悴的脸，用有些虚弱的语气说到：
“我是一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脸色这么差，黑眼圈这么重，明明累得要命还硬撑着不肯休息……我心里就着急，一着急，一上火，这伤口就跟着一阵阵的抽着疼……比刚才还难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千雪，算我求你了，你去旁边床上好好睡一觉，行不行？你好好休息，脸色红润了，我看了心里一高兴，伤口说不定就没那么疼了……你这样守着我，我光顾着心疼你、着急上火了，伤口反而好得慢……”
这一番歪理邪说，配上沈墨那副虚弱又认真的表情，让凌千雪信以为真，顿时慌了神，所有的坚持在可能会加重他痛苦的可能性面前不堪一击。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去休息！我马上躺下！你千万别上火！”
凌千雪连声答应，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几乎是小跑着冲到旁边的床上，鞋都来不及脱就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盖好，然后紧张地望着沈墨：
“我躺下了！你看，我休息了！你感觉好点没？还疼吗？”
沈墨看着她就范，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努力维持着虚弱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嗯……好像……是好一点了……没那么揪着疼了……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我睡我睡！你快别说话了，好好躺着！”
凌千雪赶紧闭上眼睛，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又引得他着急上火。
连续多日的精神紧绷和疲惫，在这一刻放松下来后，瞬间充斥了她的身体。
躺在舒适的床上，听着耳边沈墨平稳的呼吸声，强烈的困意几乎瞬间就吞噬了她的意识。没过几分钟，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竟然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确认凌千雪睡着了，沈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心疼和温柔。
他对着悄悄走进来查看情况的秦历历和钟伯，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
“总算睡着了。”
秦历历看着沈墨那带着点小得意又满是疲惫的眼神，她冲沈墨竖了个大拇指，也用口型回敬：
“算你狠！”
钟伯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秦历历轻手轻脚地帮熟睡的凌千雪脱掉鞋子，盖好被子，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仍微蹙的眉头，心疼地叹了口气。
她坐到沈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沈墨虽然苍白但眼神清明的脸上，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带着赞许的笑意。
“行啊，小墨弟弟。”
秦历历压低声音：
“没看出来，关键时刻还挺爷们儿的嘛。”
沈墨笑了笑，和秦历历打趣道：
“这叫什么话，我本来就是爷们儿啊。”
“哟，夸你两句还飘起来了是吧？”
秦历历被他逗乐了，笑着摇摇头，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
“快得了吧你。渴不渴？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墨就着吸管慢慢喝了几口温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秦历历放下水杯，脸上的笑意淡去：
“不过说真的，你这次可真把我们吓死了。特别是小雪，你昏迷那三天，她跟丢了魂似的，守在你床边寸步不离，眼泪都快流干了，谁劝都不听。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估计也……”
沈墨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阵阵抽痛。他咧了咧嘴，想笑一下安慰秦历历，却发现嘴角无比沉重。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
“肇事的人……抓到了吗？”
“嗯，抓到了。是凌峰。调了监控，确认他是故意的，蓄意谋杀。”
沈墨对此似乎并不太意外，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嗯……千雪把他从他最在意的位置上拉了下来，他怀恨在心，做出这种极端的事……倒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
秦历历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这口气，怎么还替他分析上了？差点被撞死的人可是你哎。”
“不是替他说话。”
沈墨摇了摇头，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小心地侧过头，确保凌千雪还在熟睡，才压低声音继续说：
“我当时没看清车里的人，这几天也一直没敢在千雪面前提起这事，怕刺激她。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我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就够了。”
秦历历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隔壁床上说过一模一样的话的凌千雪。
她看到沈墨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近乎偏执的保护欲，心里微微一动，随即化作一丝无奈的轻笑。她伸出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在沈墨额头上弹了一下。
“你快得了吧你。”
秦历历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凝重的气氛，指了指他打着厚重石膏的腿：
“就你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躺着养你的伤就是最大的贡献了。还想着保护别人呢？你能干什么？嗯？难不成打算拄着拐杖，用你这条护甲加一的石膏腿去跟人火拼啊？”
沈墨被她的形容逗乐了，伤口都被牵扯得隐隐作痛，他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
“历历姐……你这个笑话……有点地狱了啊……”
秦历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行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闭眼休息会儿。我出去透口气，抽根烟。”
她走到病房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沉睡的凌千雪和病床上正在看着自己的沈墨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无奈又了然地摇了摇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真是天生一对……都这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