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黑风山的树梢上。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下几点火星在灰烬里明灭，李砚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了旁边蜷缩着的狼。
狼已经能勉强站起来了。灵泉水的效力远超李砚的预料，不仅伤口周围的黑肿消了大半，连眼神都锐利了许多，此刻正支棱着耳朵，警惕地听着林子里的动静，像个尽职尽责的哨兵。
“你倒是恢复得快。”李砚摸了摸狼的脑袋，皮毛粗糙却带着暖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这只狼的戒备心彻底没了，反而觉得身边有这么个活物，夜里都睡得安稳些。
狼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回应。
就在这时，李砚忽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根无形的线被扯动了。他下意识地看向狼，发现狼也正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亲近？紧接着，一股微弱的暖流从眉心散开，顺着四肢百骸流淌，原本因为劈柴、走路有些酸胀的肌肉，竟慢慢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舒服。
“这是……”李砚愣住了。
他不是第一次接触这只狼，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头一回。像是某种信号的对接，又像是两个生命之间的气息开始交融。他试着集中精神去“想”狼的位置，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在他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清晰得仿佛能看见它呼吸时起伏的肋骨。
“灵魂链接？”李砚喃喃自语，这个只在穿越前的小说里看到过的词，此刻却成了最贴切的形容。他能感觉到狼的情绪——警惕中带着安心，还有一丝对刚才兔肉的回味，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多了个感官，能触摸到另一个生命的心跳。
更让他惊讶的是身体的变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纤细的手指，指节处竟多了些薄薄的茧子，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比昨天清晰了些。他试着握紧拳头，能感觉到一股以前没有的力量，像是沉睡的筋骨被唤醒了。
“原来这空间的真正用处，在这儿。”李砚心里又惊又喜。穿越三年，他只把空间当仓库和“急救包”用，从没想过灵泉水能滋养身体，更没想过和动物建立联系后，还能带来这样的强化。若是早知道……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哪有那么多“早知道”，能在这乱世里摸索出一条活路，已经是侥幸。
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轻轻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胳膊。李砚回过神，笑了笑：“以后就叫你‘灰影’吧，你这毛色，跑起来跟道影子似的。”
灰影晃了晃尾巴，算是应下了。
后半夜，李砚靠着树干浅眠，灰影就趴在他脚边，耳朵时不时动一下，但凡林子里有风吹草动，它都会立刻抬头警觉地张望。李砚能清晰地“感应”到它的警惕，也因此睡得格外安稳——有这么个天生的猎手放哨，比什么都靠谱。
天蒙蒙亮时，李砚被冻醒了。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往火堆里添了柴，又从空间里拿出灵泉水，倒了小半碗给灰影，自己也喝了几口。泉水入喉，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连带着脑子里那股和灰影相连的“线”，都清晰了几分。
“今天得往山里再走些。”李砚看着天色，“这棵松树虽好，却离山脚太近，万一被逃难的或者……胡人搜到，麻烦就大了。”他还想找个更隐蔽的山洞，最好能遮风挡雨，能让他真正安顿下来。
灰影似乎听懂了，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朝着山林深处的方向低低地吼了一声，像是在示意“那边有路”。
李砚扛起柴刀，把剩下的东西收进空间，跟着灰影往山里走。有了灰影这个“向导”，他省了不少力气。灰影对山林的熟悉远超他，总能在最陡峭的地方找到落脚的石头，在最茂密的灌木丛里开出一条窄窄的通路。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山路越来越陡，树木也越发高大，阳光只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零星的光斑。空气里的湿气重了些，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水流声。
“前面有水？”李砚问。
灰影停下脚步，抬头朝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它似乎越来越能理解李砚的话了。
顺着水流声往前走了没多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道不算宽的溪流从山谷深处蜿蜒而来，溪水清澈见底，溪底的鹅卵石看得清清楚楚，岸边结着薄冰，冰下的水流“叮咚”作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悦耳。溪流对岸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坡地，坡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而在坡地尽头，赫然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地方不错。”李砚眼睛亮了。有水源，有隐蔽的山洞，离山脚又远，简直是天赐的安身之所。
他踩着溪面上的薄冰，小心翼翼地过了河。走到洞口前，拨开缠绕的藤蔓，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岩石的味道。洞口不算大，约莫一人高，两人宽，往里望去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里面没东西吧？”李砚握紧柴刀，用脚尖踢了踢洞口的碎石。山里的山洞往往是野兽的巢穴，若是藏着熊瞎子或者蟒蛇，那可就麻烦了。
灰影上前一步，对着洞口低吼了几声，声音在洞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它又嗅了嗅，摇了摇头，示意里面没有活物的气息。
李砚这才放下心来，从空间里拿出火折子和一小截松明，点燃了举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进山洞。
山洞比他想象的要深，也更宽敞。走了约莫十几步，洞壁渐渐开阔起来，能容纳下七八个人。洞底很干燥，铺着厚厚的落叶，角落里堆着些散落的骨头，看样子是很久以前的野兽留下的，早就风化了。最里面还有一道窄窄的石缝，渗出细细的水流，滴落在下面的小水洼里，“滴答、滴答”，节奏均匀。
“就这儿了。”李砚松了口气，把松明插在石壁的缝隙里，火光跳动着，照亮了整个山洞。他摸了摸洞壁，是坚硬的岩石，不用担心塌掉，角落里的小水洼虽然水少，但胜在干净，再加上外面的溪流，水源算是彻底解决了。
他从空间里拿出柴火，在山洞中央堆起，点燃后，橘红色的光驱散了阴冷，带来了暖意。灰影也跟着走进来，在火堆旁卧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李砚靠在石壁上，看着跳动的火光，心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这山洞简陋、偏僻，甚至有些阴森，但对他来说，却是乱世里最安全的港湾。
接下来的日子，李砚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山洞。他从外面捡来干燥的树枝，铺在洞底当床，又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台，虽然没法像家里那样生火做饭，但至少能烧点热水，烤点猎物。
他的打猎方式，依旧是最原始的挖陷阱。没有弓箭，买不起也不会用，只能靠着从村里老猎户那里学来的法子，在野兽常走的路径上挖坑，铺上枯枝败叶伪装，再在坑底埋些削尖的木刺。
以前没少失手，忙活一天连只兔子都逮不到是常事。但现在有了灰影，情况就不一样了。
灰影能凭着嗅觉找到野兽的踪迹，甚至能“告诉”李砚哪里的猎物最多。有时李砚刚挖好陷阱，灰影就会引着一头笨笨的野猪过来，“扑通”一声掉进坑里，省去了他不少功夫。
而随着和灰影的联系越来越深，李砚的身体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原本单薄的身板渐渐厚实起来，胳膊上、腿上都长出了结实的肌肉，身高也蹿了小半头，再也不是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瘦弱少年。他能感觉到力气大了很多，以前劈柴要喘半天，现在一斧头下去，碗口粗的树干能直接劈断；走路也轻快了，跟着灰影在山里跑上大半天，气都不喘一口。
这天傍晚，李砚提着一只肥硕的野猪回来，这是他用陷阱逮到的，足有百十来斤，够他和灰影吃上好几天。刚到洞口，就看见灰影正对着洞外低吼，眼神警惕，他脑子里的“链接”也传来一阵清晰的紧张感。
“怎么了？”李砚握紧柴刀，顺着灰影的目光望去。
只见洞口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影影绰绰藏着些东西，不是野兽，倒像是……人？
李砚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黑风山深处很少有人来，除非是逃难的，或者……山贼？
他示意灰影蹲下，自己则慢慢靠近灌木丛，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大哥，这鬼地方真有猎物？我看连只鸟都没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
“闭嘴！老三前天就是在这附近看见野猪脚印的，肯定藏在这附近。”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却透着股狠戾，“找不到猎物，咱们哥几个就得喝西北风，别忘了，黑风寨的‘孝敬’还等着呢！”
“可是……这山里邪乎得很，我总觉得有人盯着……”
“怂包！再废话我劈了你！”
山贼！李砚心里一沉。靠山村的人说过，黑风山上有伙山贼，盘踞在黑风寨，专靠劫掠过往商队和进山打猎的村民过活，心狠手辣，比胡人还难缠。
他悄悄退回来，对灰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迅速钻进山洞，将火堆压小，只留下几点火星。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有人在骂骂咧咧地踢着石头。李砚握紧柴刀，心脏“砰砰”直跳。他现在虽然身体变强了，但毕竟只是个刚成年的少年，对付一两个山贼或许还行，可听声音，外面至少有三四个人。
灰影伏在他脚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毛发都竖了起来，链接里传来浓烈的敌意。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大哥！这里有个山洞！”
紧接着，脚步声就到了洞口。李砚甚至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堵在洞口，手里拿着刀斧，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带着凶悍之气。
“进去看看！”那个沉稳的声音下令。
一个山贼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火光瞬间照亮了山洞的一角。李砚屏住呼吸，缩在洞壁的阴影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老大，里面没人，就一堆柴火。”山贼扫了一眼，嚷嚷道。
“搜搜看有没有藏东西！”
几个山贼涌了进来，翻找着李砚藏在角落里的东西。幸好他早有准备，把大部分物资都收进了空间，只留下些不值钱的破布和几根柴火。
“妈的，什么都没有！”一个山贼踹了一脚石头，“白跑一趟！”
“等等。”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山贼忽然开口，他举着火把，目光落在洞中央的火堆上，“这火堆是热的，说明刚有人用过！”
李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大，你的意思是……人藏起来了？”
“搜！给我仔细搜！”
火把的光在山洞里晃动，越来越近。李砚握紧柴刀，指节都泛白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只能拼一把。
就在这时，灰影忽然动了。
它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猛地从阴影里蹿了出去，朝着离它最近的那个山贼扑去。那山贼猝不及防，被灰影一口咬住了手腕，“啊”的一声惨叫，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有狼！”其他山贼吓了一跳，连忙举刀去砍灰影。
灰影动作极快，躲过劈来的刀，又一口咬向另一个山贼的腿弯，那山贼站立不稳，“扑通”摔倒在地。
趁着混乱，李砚猛地从阴影里冲出来，手里的柴刀带着风声，劈向那个举着火把的“老大”。他的力气远比以前大，速度也快了许多，那山贼只来得及举刀格挡，“铛”的一声，竟被李砚劈得连连后退，虎口发麻。
“哪来的野小子！”山贼老大又惊又怒，挥刀砍向李砚。
李砚虽然没学过刀法，但身体强化后，反应快了很多，他下意识地侧身躲过，柴刀横扫，砍在了山贼的胳膊上。“噗嗤”一声，血光迸溅，山贼惨叫着后退。
山洞里顿时乱成一团。灰影像个灵活的杀手，专咬人的关节和手腕，让山贼们的刀斧根本挥不起来；李砚则凭着一股狠劲，柴刀乱劈，虽然章法全无，却带着不要命的气势，竟让几个山贼一时难以近身。
“点子扎手！撤！”山贼老大见势不妙，捂着流血的胳膊，招呼一声，连滚带爬地往洞外跑。其他山贼也顾不上同伴，跟着仓皇逃窜，很快就消失在山林里。
只有那个被灰影咬伤腿弯的山贼，还躺在地上哀嚎，被李砚上前一脚踹晕了过去。
山洞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血腥味。李砚拄着柴刀，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战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灰影走到他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链接里传来关切的情绪。它的嘴角还沾着血，眼神却亮晶晶的，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好样的。”李砚摸了摸灰影的脑袋，声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累的。他看着地上昏迷的山贼，又看了看洞外漆黑的山林，心里清楚——这里不再安全了。
山贼既然发现了这个山洞，肯定还会再来，甚至可能带更多人来。
他必须尽快离开。
李砚没有犹豫，迅速将山洞里的东西收拾好，收进空间。又看了看地上的山贼，想了想，还是没下杀手——他终究不是这个乱世里天生的狠人。只是用藤蔓把山贼捆结实了，扔在山洞深处，然后熄灭火堆，带着灰影，趁着夜色，往更深的山林里走去。
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银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李砚握紧柴刀，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土地，和灰影传来的安心情绪。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他知道，只要和灰影在一起，只要空间里的灵泉水还在，他就能一直走下去。
黑风山很大，总有一处能让他真正安身的地方。
夜风呼啸，山林寂静，只有一人一狼的脚步声，在月光下缓缓前行，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影子，融入这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