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额外给予的两日时间,如同在悬崖边偷来的喘息之机,每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圆姐不敢有丝毫懈怠,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既然直接对抗太皇太后是死路,那么唯一的生路,或许就在于釜底抽薪,找到太皇太后此次突如其来“重病”背后的真相。如果这场病本身就有蹊跷,那么依附于这场病的所有指控和压力,便都有了被瓦解的可能。
决心已定,圆姐动用了她手中埋藏最深的一条线,一个早年曾受过李家恩惠,如今在太医院负责整理归档脉案和药方存底的老吏。此举风险极大,一旦暴露窥探太皇太后脉案是足以掉脑袋的大罪,但圆姐已顾不了那么多。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消息终于通过隐秘的渠道传了回来。结果让圆姐心头巨震,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纸条!
据那老吏冒着风险查阅的记录,太皇太后在此次“风寒”之前,脉象一直平稳,虽因年事已高,难免有些气血渐衰之象,但并无特别沉疴旧疾的明确迹象,总体还算康健。真正的转折点,恰恰就在桑宁被解除禁足前往慈宁宫谢恩之后的第二日!脉案上清晰地记载,从那一天起,太皇太后的脉象开始出现明显的“浮紧滑数”之象,显示外邪入侵,内里或许还有痰湿郁热,病情急转直下,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心惊!圆姐立刻回忆起自己去慈宁宫为桑宁求情那日,太皇太后虽然语气冷淡,但面色如常,精神矍铄,问话时更是条理清晰,中气十足,哪里有一丝病容?而桑宁去谢恩回来,也曾说过老祖宗“瞧着面色红润,训斥我时也中气十足的,吓得我头都不敢抬!”
一个在桑宁禁足期间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在桑宁刚去谢恩后,就突然病得如此沉重,甚至到了呕血昏迷、药石罔效的地步?这病,来得太突兀,太凶猛,发作的时机也太……恰到好处了!
太皇太后的病,恐怕不全是真病!至少,不全是自然引发的疾病!这其中,必有蹊跷!
她立刻将桑宁唤至跟前,摒退所有宫人,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宁儿,你我再确认一次。先前你去慈宁宫谢恩,除去老祖宗训斥你时,你抛开畏惧仔细回想,她老人家的气色、精神,当真看不出任何病态吗?”
桑宁被姐姐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没有。姐姐,我当时虽心中忐忑,但也看得分明。老祖宗就坐在窗边的暖榻上,手里还慢悠悠地捻着那串佛珠,面色比我被禁足前见她时还要好些,红润润的。训斥我的声音也响亮,绝不像个病人。”
圆姐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盯着桑宁的眼睛,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宁儿,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你摸清楚了没有,先前你中毒那件事,慈宁宫到底参与了多少?”
桑宁脸色瞬间一白,眼神躲闪,下意识地想要装糊涂:“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参与不参与的……”
“莫要再和我装糊涂了!”圆姐厉声打断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桑宁吃痛,“我既然今日这般问你,便是已经知道了不少!眼下是什么关头?刀已经架在你我的脖子上了!你我姐妹若还不能坦诚相见互通消息,便是死路一条!知道得多一些,不是害你,是救你,也是救我们所有人!你明不明白?!”
圆姐的疾言厉色终于击溃了桑宁最后的心防,她眼圈一红,泪水涌了上来,挣扎和恐惧在她脸上交织。沉默了许久,久到圆姐几乎要放弃时,她才用极低极低,带着颤抖的气音,含糊地吐出一句:
“应是有……五六成……”
五六成!这意味着,当年那场险些要了桑宁性命的中毒事件,太皇太后并非仅仅是“默许”或“知情”那么简单,而是深度参与了策划或执行!这个认知,让她对那位老人的恐惧和忌惮更深了一层。
她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继续逼问:“那今日之事呢?你觉得,眼下这‘重病’和指向你的流言,慈宁宫又占几成?”
桑宁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姐姐,茫然又无助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这个……我是真的没底……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害怕,很害怕……自从得知中毒之事的内幕后,每次去慈宁宫,我都怕得很……”
看着妹妹这副模样,圆姐知道她确实不清楚此次事件的底细。但五六成这个答案,已经足够惊心动魄。它证实了太皇太后为了掌控权柄,手段可以何等酷烈。那么,为了彻底清除桑宁这个“不安定因素”,她再次动用非常手段,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病情”来做文章,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太医院脉案记录的异常时间点,与桑宁行动轨迹的严丝合缝,,以及太皇太后对桑宁一贯的“掌控”策略……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太皇太后可能装病这个大胆的猜想,逐渐串联了起来。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她们面对的,就是一个为了权力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身健康作为武器的可怕对手。这场博弈的凶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她轻轻抱住瑟瑟发抖的桑宁,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眼神却异常冰冷和坚定。
“别怕,宁儿。”她低声说,仿佛在告诉自己,也告诉妹妹,“既然已经大致摸清了风从哪个方向来,我们……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需要证据,需要能证明太皇太后病情有异的切实证据。光靠脉案的时间点和姐妹俩的证词还远远不够这根本无法取信于多疑的玄烨,更无法对抗太皇太后积威多年的权威。
她必须找到更确凿的东西,比如太皇太后所用的药,是否真的有问题?又或者,在看似铁板一块的慈宁宫内,是否存在知晓内情、并且可能被撬开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