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冷哼一声,那声音里淬着冰碴:“哼!你那妹子,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前日竟不管不顾,直愣愣地冲进长春宫,趁着塔纳带大阿哥去慈宁宫的当口,给妞妞灌了一盅参汤下去!”他重重一拍软榻扶手,震得小几上的茶盏都晃了晃。
圆姐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眼中适时地流露出巨大的震惊和不解:“参汤?”她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需要确认。
“可不是嘛!”玄烨语气带着一种荒谬的怒气,“太医当场就验过了,就是碗寻常的参汤,年份尚可,没加旁的什么腌臜东西!”他顿了顿,眉宇间的阴霾更重,“可那蠢丫头!端着汤碗就往人嘴里灌!妞妞本就胎相不稳,惊惧交加之下见了大红!生生惊着了朕的皇子!”
圆姐听着,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果她面上却只能顺着玄烨的话,做出又急又气的模样,不禁低声嘟囔:“桑宁她……她糊涂啊!就算是一片好心,送汤过去,好好交给伺候的人,或是等塔纳姐姐回来再送,好生解释便是了!何至于此啊!非要自己动手灌下去!”她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仿佛桑宁只是蠢笨莽撞。
“可不是嘛!”玄烨被圆姐这“理解”他怒气的态度稍稍顺了毛,但语气依旧不善,“朕初时还道她灌了什么虎狼之药下去,结果闹了半天,就是碗补身子的汤!可这补汤送得……差点要了朕皇儿的命!你说,她该不该罚?!”
“该!该罚!”圆姐立刻接口,语气坚决,随即又放软了姿态,带着恳求,“三哥哥息怒,龙体要紧。您膝下子嗣,臣妾都看在眼里,前些日子您还特意接了恭亲王家的格格入宫陪伴老祖宗,可见您对子嗣的期盼……”
她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地拿起小几上的茶壶,为玄烨倒上一盏温热的清茶,双手奉上:“您喝口茶,顺顺气。待我搬去永和宫,定要好生问问那糊涂丫头,究竟为何如此莽撞!问清楚了,再来向三哥哥禀报,也好让三哥哥消消气,重重罚她,让她长长记性!”
玄烨接过茶盏,看着圆姐低眉顺眼、温言软语的模样,心头的火气又消散了几分。
他啜饮了一口茶水,将杯子随意放下,目光却重新锁定了圆姐,带着一丝危险又暧昧的探究:“问是该问,罚也必罚。不过……”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圆姐的距离:“圆姐儿,你光顾着让朕息怒,又打算如何让朕真的‘息怒’呢?”眼神在她微红的唇瓣上流连。
圆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逗得脸颊再次飞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试图岔开话题:“三哥哥方才不是说,要去御花园逛逛么?这会子日头正好,不如……”
“不急于这一时。”玄烨打断她,伸手就要将她揽入怀中。
圆姐连忙用手抵住他坚实的胸膛,轻轻推了推,带着点撒娇的坚持:“可臣妾……可是真想去御花园了呢!整日闷在殿里,骨头都懒了。”
玄烨看着她羞红脸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忽地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促狭:“莫不是圆姐儿想和朕在御花园共赴云雨?这倒是别有一番野趣……”
“哎呀!你!”圆姐被他这露骨直白的调笑话羞得满脸通红,几乎能滴出血来,又急又臊,抬手就要捶他。
“哈哈哈!”玄烨笑得开怀,一把捉住她作乱的小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愉悦,“同你打趣呢!天凉了,风又硬,朕怎舍得冻着你?”他虽是笑着说的,但眼神里的宠溺和占有欲却丝毫未减。话音未落,他已不由分说地将圆姐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后殿那张宽大的龙榻。
“三哥哥!放我下来!不是说去……”圆姐的抗议声被淹没在玄烨低沉的笑声和随之落下的滚烫亲吻之中。
……
在乾清宫又“伴驾”了两日,圆姐终于寻到机会,在玄烨批阅完一批紧急军报、心情尚可的傍晚,小心翼翼地提起:“三哥哥,臣妾想着,永和宫那边空置着,早些搬过去也好早些拾掇妥当。不如……臣妾今日便回去收拾些东西,明后日就挪过去?”
玄烨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斜睨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朕的圆姐儿这是得了永和宫的便宜,就忘了三哥哥我了?急着要走?”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圆姐的下巴,语气带着点委屈,“才在朕这儿待了几日?就这般急着搬走?”
圆姐被他这话堵得一噎,脸上发热,连忙解释:“臣妾不敢!只是想着早些收拾好了,也好早些……早些回来伴驾不是?”
“那也不急在这一两日。”玄烨长臂一伸,将她又圈回怀里,“东西让下人去收拾便是了。你乖乖待在朕身边,比什么都强。”
圆姐心中记挂着桑宁和永和宫,却也不敢再强求,只得温顺地依偎着他:“是,臣妾听三哥哥的。”
这一“听”,便又被玄烨以各种理由“拘”在乾清宫多待了两日。直到第三日午后,梁九功进来低声禀报,说慈宁宫那边传了两次话,请皇上得空过去一趟。玄烨这才想起自家皇玛嬷的“召唤”,心知怕是老祖宗也听闻了什么风声,要过问后宫之事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临放圆姐走前,还不忘捏着她的手腕叮嘱:“回去拾掇东西可以,但最多三日!三日内必须收拾妥当,搬去永和宫。搬过去了,立刻回来陪我!我可等着你!”
圆姐心中雀跃,面上却恭顺地应下:“是,圆姐儿记下了。三哥哥放心,收拾好了,我立刻回来。”
得了玄烨的首肯,圆姐几乎是脚步轻快地回到了钟粹宫。
一进门,就见一片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景象。
春桃正指挥着秋菊和冬梅几个丫头,将衣物、首饰、书籍、日常用品分门别类地打包、装箱。殿内已收拾得七七八八,几个大樟木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墙边。
“主子!您可回来了!”春桃一见圆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东西奴婢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圆姐看着眼前井井有条的一切,心中暖意融融,由衷道:“辛苦你们了。动作可真快!”
春桃笑道:“主子高兴,奴婢们就高兴!想着您能早些搬过去,也早些安心。”她指的是能接近桑宁。
秋菊也凑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语气欢快:“是啊主子!就剩下些零碎的小物件和您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了!拾掇利索了,咱们今儿个晚上就能搬过去!”
圆姐看着几个丫头忙得小脸通红却干劲十足的样子,心中感动,也卷起袖子想帮忙:“我也来搭把手。”
“哎哟,主子!这可不行!”春桃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她,语气坚决,“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骨儿!这些粗活累活哪能让您沾手?奴婢们拾掇就行了!您快坐着歇歇,喝口茶!”她一边说,一边给冬梅使了个眼色。
冬梅立刻会意,放下手中的一个锦盒,笑嘻嘻地推着圆姐往内室走:“就是就是!主子您快进去歇歇!这里有奴婢和秋菊姐姐呢!奴婢跟秋菊姐姐还比赛着谁收得更快更仔细呢!您就等着验收吧!”
圆姐被这几个丫头连哄带推地弄进内室,看着她们殷勤又活泼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好,我不动手了。你们比赛归比赛,可要精细着些,旁的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那些御赐之物,千万别磕了碰了摔坏了,仔细收好。”
春桃立刻正色道:“主子放心!奴婢们省得轻重!那些万岁爷赏的宝贝,奴婢们都是亲手包了又包,裹了又裹,放在最稳妥的箱子里,绝不会出半点差池!您就安心歇着吧!”
圆姐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又看了看殿内忙碌却充满希望的景象,一颗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永和宫,桑宁……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