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蝉鸣正盛,永和宫廊下荫凉处,桑宁倚着美人靠,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团扇。小几上摆着冰镇瓜果,绯云在一旁打扇。
忽闻宫门口通传:“苏姑姑到——”
桑宁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瞬间绽开明媚的笑容。她几乎是跳起来的,目光急切地越过走进来的苏麻喇姑,直往她身后瞧去,似乎在寻找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
苏麻喇姑身着深青色宫装,步履沉稳地走进院子,一眼便瞧见了桑宁那副翘首以盼的模样。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未等桑宁开口询问,便温声道:“格格莫找了。奴婢今日是来给您回话的,人还得过几日才能给您领来呢。”
桑宁闻言,小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苏麻喇姑亲自前来的郑重所取代。她连忙迎上前几步,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苏姑姑辛苦!这样跑腿传话的事,遣个小太监跑一趟就是了,怎好劳动您亲自来一趟?快请坐!绯云,快给苏姑姑看座,上茶!要那新得的雨前龙井!”
苏麻喇姑也不推辞,在绯云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接过绯云奉上的青瓷茶盏,揭开盖子,一股清雅的茶香便飘散出来。她轻轻吹了吹浮沫,啜饮了一口,赞道:“格格这里的茶,果然是好。”她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落在桑宁那张写满期待和些许紧张的小脸上。
“格格且安心,”苏麻喇姑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人,奴婢已经找到了。”
“真的?!”桑宁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是,”苏麻喇姑含笑点头,“那丫头如今在南苑行宫当差。人是找到了,也确认了身份。只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稳妥,“她手头上还有些差事需要交接清楚,行宫那边规矩也严,总得给那边管事的嬷嬷留个三五日的时间,把手尾料理干净了,才好把人给您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领回来。格格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是是!姑姑说得极是!”桑宁连连点头,脸上是纯粹的、如释重负的欢喜,“找到就好!找到就好!知道她安好我就放心了!多等几日也不妨事!真是辛苦姑姑了,这么快就查到了!”她说着,又想起什么,忙转头唤道:“绯云!绯云快来!”
绯云应声小跑着上前。
桑宁指着内殿方向:“快把我前几日准备好的那个锦盒拿出来,呈给苏姑姑!”
绯云会意,立刻转身进去,不多时便捧出一个巴掌大小,用素色锦缎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小盒子,双手恭敬地奉到苏麻喇姑面前。
苏麻喇姑见状,连忙站起身,摆手推辞,语气诚恳:“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寻人回禀,本就是奴婢分内应尽的职责,是老祖宗亲自吩咐下来的差事。奴婢不过是跑跑腿,传个话,当不起格格如此厚赏。快请收回吧!”她目光坦然地看向桑宁。
桑宁也跟着站起来,走到苏麻喇姑跟前,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认真和坚持:“姑姑千万别推辞!不是什么珍贵稀罕物件,不值什么的!是我前些日子亲手绣的一个荷包,想着姑姑您常年在老祖宗跟前辛劳,就特意拿到佛前供了些日子,沾沾佛光宝气,也好给姑姑您添一分福气,保佑您平安康泰。”她说着,自己动手打开了锦盒。
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针脚细密,绣着一丛翠竹,青翠挺拔,针法虽不算顶顶出色,但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苏麻喇姑的目光落在荷包上,又抬眼看看桑宁真诚期待的眼神,心中微暖。她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锦盒,手指隔着锦缎,敏锐地感觉到荷包里面似乎还塞着些硬硬的、树叶形状的小东西。
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心下却已了然,这沉甸甸的分量,怕是塞了金叶子了。这位钮钴禄格格,心思单纯,待人却是一片赤诚的热忱。
“格格真是有心了。”苏麻喇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感念,她将锦盒小心合上,交给随侍在侧的小宫女捧着,“这荷包绣得极好,奴婢很喜欢。格格这份心意,奴婢就厚颜收下了。”
见苏麻喇姑收下,桑宁脸上笑开了花,仿佛比自己收到礼物还高兴。
苏麻喇姑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便起身告辞:“格格留步,奴婢这就回去向老祖宗复命了。”
桑宁哪里肯依,执意要亲自送苏麻喇姑出永和宫院门。她一边陪着往外走,一边不忘殷切地嘱咐:“劳烦姑姑一定要替臣妾好好谢过老祖宗恩典!就说桑宁感念老祖宗慈心,改日定当亲自去慈宁宫,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苏麻喇姑在宫门口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桑宁福了福身:“格格的话,奴婢一定一字不落地带到老祖宗跟前。格格也请安心,好生养着,人一回来,奴婢立刻给您送来。格格请留步吧。”她语气温和,带着长辈般的叮嘱。
桑宁站在门内,看着苏麻喇姑带着人,身影消失在宫墙的转角处,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压不住的欢喜和期待。她转身拉住绯云的手,雀跃道:“绯云!你听见没?琥珀找到了!在行宫呢!过几天就回来了!”
绯云也为桑宁高兴,笑着应和:“是呢格格,这下您可算能安心了!”
“咱们快去告诉姐姐!”桑宁抬脚就要往钟粹宫去。
绯云赶忙拦住:“主子您慢些,好歹也等苏姑姑走远了再出门啊!”
“对!对!我都高兴糊涂了!”
苏麻喇姑在离开永和宫后,脸上的和煦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思虑。她掂量着手中锦盒那沉甸甸的分量,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荷包内金叶子的坚硬轮廓。
她回头望了一眼永和宫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格格啊,人是找到了,可这背后牵扯的只怕远不止一个被遣散的旧仆那么简单。
行宫那地方……哎!只盼这丫头回来,真能如你所愿,带来安宁。她摇了摇头,加快脚步,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