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的晨光像融化的金箔，流淌在阿尔文·莱斯特兰奇摊开的《高阶诅咒动力学》羊皮纸页上。他银灰色的瞳孔缓慢移动，逐行扫描着那些艰涩的古代如尼文推导公式。秘银神经支架包裹的左手搭在书页边缘，指尖在墨迹上留下极淡的霜痕。诅咒吸附体在清晨相对安静，只有窗外雪鸮掠过时，右手背的净化符文烙痕才会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幽蓝。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带着温热的、属于德拉科·马尔福的气息，精准地拽住了阿尔文深灰色龙皮风衣的袖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牵扯感。
“真的很喜欢我吗？”德拉科的声音贴着阿尔文的耳廓响起，铂金色的脑袋就枕在他摊开书页的上方，灰蓝色的眼睛像浸泡在晨露里的矢车菊，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映着阿尔文线条冷硬的侧脸。
阿尔文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灵魂诅咒熵变量”的复杂公式上移开分毫。他只是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银灰色的虹膜里连一丝涟漪也无，仿佛德拉科的问题和他袖子上突然多出来的重量，只是书页翻动时带起的一缕微风。他戴着龙皮手套的右手食指抬起，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查的寒光，轻轻拂过被德拉科压住的羊皮纸一角——那点微光瞬间驱散了纸页可能产生的任何褶皱，然后他继续阅读。沉默是唯一的回答，厚重得像马尔福家祖传的挂毯。
德拉科不满地“啧”了一声，手指不甘心地在那冰冷的龙皮袖子上又捻了一下，最终悻悻地收回。他把自己摔进旁边那张铺着银绿天鹅绒的扶手椅里，随手抓起一份《预言家日报》，把经济版翻得哗啦作响，视线却像黏了咒语，牢牢钉在阿尔文低垂的眼睫上。阿尔文周身那层恒定的、隔绝情绪的低温屏障，此刻比翻倒巷的黑魔法防护罩还要顽固。
夜色如墨，浸透了庄园的窗棂。卧室里只留一盏床头柜上的月光石灯，散发着柔和的、仿佛凝结的月华般的光晕。阿尔文靠在床头，依旧是那本《高阶诅咒动力学》，硬质封皮在幽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他刚沐浴过，黑发半湿，几缕不驯地贴在额角，少了白日里风衣和支架的武装，只穿着深色丝质睡衣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也异常疏离。秘银支架搁在床头柜上，在月光石照耀下反射着机械的冷光。
德拉科像只大型猫科动物般蹭过来，铂金色的发丝扫过阿尔文裸露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身上带着雪松和昂贵的剃须水混合的暖香，体温透过薄薄的丝质睡衣传递过来，与阿尔文微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呐~喜欢！”德拉科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像裹了蜜糖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寂静的夜。他侧过身，手臂环住阿尔文的腰，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肩胛骨上，汲取着那点属于阿尔文的、独特的清冽气息。
阿尔文翻动书页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羊皮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异常清晰。月光石的光晕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德拉科的亲昵和低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可见的波澜。
德拉科微微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在幽暗中闪着执拗的光。他仔细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阿尔文在灯光下的侧影——下颌线紧绷，眉峰微蹙，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被那本该死的书钉死了。没有皱眉，没有推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扰的不耐烦。这种彻底的、无波澜的漠视，比任何嫌弃的表情都更让人心头发堵。德拉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那份被压抑了一整天的、带着点委屈的躁动猛地窜了上来。
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阿尔文线条冷硬的耳廓上。他盯着那近在咫尺的、略显苍白的薄唇，一个带着强烈试探和某种孤注一掷意味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旋。
“啾~~”德拉科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明显意图的气音，像某种大型鸟类试探性的鸣叫。他的嘴唇微微撅起，身体前倾，铂金色的脑袋就要朝着阿尔文那仿佛冻结在知识冰河里的脸颊贴过去——
砰！
一声闷响，短促而干脆。
德拉科甚至没看清阿尔文是怎么出手的。他只感觉到眼前一花，一股不算猛烈却异常精准、带着绝对冰封气息的力量撞在他的肩窝处！那感觉像被一块包裹着天鹅绒的寒冰狠狠杵了一下，力道拿捏得极有分寸，刚好足以打断他前倾的势头，将他从阿尔文身边推开半尺，却又不至于让他摔下床去。
德拉科猝不及防，整个人僵在原地。肩窝处被击中的地方先是传来一阵清晰的钝痛，随即被一股急速蔓延的冰冷麻痹感覆盖，仿佛那里的血液瞬间结成了细小的冰晶。他捂着肩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睛，看向依旧举着书、仿佛只是拂去了书页上一点灰尘的阿尔文。月光石的光线下，阿尔文的侧脸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银灰色瞳孔的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应激性冷光。他左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微小的蜷缩动作——那是秘银支架不在身边时，神经痛发作或魔力失控的下意识反应。
“唔……”德拉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那份被击退的羞恼和被无视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酸涩感猛地涌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呜呜……” 他飞快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头里，只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铂金色的后脑勺对着阿尔文的方向，肩膀无声地耸动着。不是嚎啕大哭，更像一种被极度克制着的、幼兽受伤后的呜咽。
阿尔文翻动书页的手指，终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银灰色的眼睫垂得更低，视线落在书页上某个复杂的诅咒能量图谱上，却似乎失去了焦点。右手手背上，那个古老的净化符文烙痕，在月光石的幽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随即又沉寂下去。卧室里只剩下德拉科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和书页在寂静中发出的、冰冷的摩擦声。
时间裹挟着细雪，无声地滑过马尔福庄园的窗棂。又一个雪天降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鹅毛般的雪花被呼啸的北风卷着，在落地窗外狂乱地舞蹈，将庭院里的喷泉雕像和精心修剪的冬青树篱染成一片模糊的、寂寞的银白。
德拉科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灰色貂绒晨袍，却依旧觉得有股寒意从脚底心钻上来。他望着窗外那片被风雪统治的世界，庭院里空无一人，连雪地上都没有任何新鲜的足迹，只有狂风卷起的雪沫在玻璃上扑打。身后那张宽大的四柱床上，属于阿尔文的那一侧依旧冰冷整齐，毫无睡过的痕迹。阿尔文几天前就离开了，为了某个该死的、跨国的黑魔法物品紧急收容评估，归期未定。
德拉科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玻璃。玻璃映出他有些模糊的倒影，铂金色的头发显得有些黯淡，灰蓝色的眼睛里沉淀着一种被风雪浸透的茫然和失落。他想起那个被阿尔文一拳推开的夜晚，想起枕头里压抑的呜咽，想起之后几天阿尔文更加沉默、仿佛将自己彻底封入冰层深处的样子。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攫住了他。
“哎…”一声轻叹，带着白雾，呵在冰冷的玻璃上，瞬间凝结成一小片模糊的水痕。德拉科的声音低低的，像被窗外的风雪冻住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飘散在空旷而寂静的房间里，“已经……不喜欢了吗？”
这句话像一片最轻的雪花，却重重地砸在他自己的心尖上。他盯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灰蓝色的眼睛里有某种微弱的光芒在挣扎，最终缓缓黯淡下去。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成了这巨大房间里唯一的、单调的伴奏。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扔在丝绒沙发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在极度寂静的环境里，这震动声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刺耳。德拉科有些迟钝地转过身，目光投向沙发。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麻瓜通讯设备，阿尔文出任务前塞给他的，说魔法部的加密双面镜在特定反魔法力场里会失效，这个更“可靠”。
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没有备注名字的号码，但德拉科认得那个尾号。他指尖有些发凉，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划开了接听键。
听筒里没有传来任何人说话的声音。
只有一片极其短暂、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空白电流噪音。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是阿尔文·莱斯特兰奇的声音。
但那声音……与德拉科所熟知的任何一种状态都截然不同。它并非通过电波实时传递，而是被预先录制、压缩在冰冷的数字信号里。它失去了阿尔文声音里惯有的那种冰棱般的质感，也褪去了所有被诅咒吸附体质带来的、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压抑。它被剥离了当下的语境，剥离了说话者的表情和动作，只剩下最纯粹、最本质的音色本身，在电子传输中带着一丝极细微的失真，却也因此显出一种奇异的、被凝固的坦诚。
那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平稳地、毫无波澜地，说出了三个字：
**【喜欢你】**
没有任何修饰，没有语气起伏，甚至没有呼吸的停顿。像一句被施了永久留声咒的魔咒，被冻结在时间之外，又在此刻骤然释放。
德拉科整个人僵住了。
他拿着手机，像一尊被施了石化咒的铂金雕像，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通话结束标志。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彻底隔绝。阿尔文那三个字，带着一种被录音介质固化的、绝对的平静，反复在他脑海里、耳膜深处回荡——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不是疑问，不是试探，不是带着冰封术冷气的敷衍。它就是一句陈述，一个被剥离了所有多余枝节、只剩下核心含义的、赤裸裸的事实。像一块被冰川打磨了千万年的黑曜石，在雪夜昏暗中骤然折射出最纯粹的光。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德拉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大得在空旷的房间里甚至产生了回音。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像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瞬间从僵直状态活了过来。所有的失落、委屈、冰冷的空洞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被凝固的、来自遥远他方的三个字彻底炸飞。
“太——好——了——！”
一声高亢的、毫无贵族矜持可言的欢呼猛地爆发出来，像一道撕裂铅灰色云层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空旷冰冷的房间。德拉科整个人蹦了起来，昂贵的貂绒晨袍下摆像旗帜般扬起，铂金色的头发在跳跃中散开，如同被阳光唤醒的璀璨星河。他抓着手机，像抓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宝，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转了好几个圈，笑声混合着欢呼，毫无顾忌地回荡在雕花的天花板下。
“阿尔文·莱斯特兰奇！你这个混蛋！”他对着手机大喊，尽管通话早已结束。灰蓝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比窗外的风雪更加汹涌澎湃。“用留声咒？亏你想得出来！”他冲到窗边，完全无视了拍打玻璃的暴风雪，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对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咧开一个巨大的、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
“等你回来……”德拉科对着玻璃上自己模糊却无比明亮的倒影，恶狠狠地、又带着一种近乎傻气的甜蜜，低声宣告，“看我怎么收拾你。”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但房间里已不再是冰冷的孤寂。那三个被冻结在录音里的字，如同投入寒潭的炽热陨石，瞬间蒸腾起足以融化整个严冬的滚烫雾气。德拉科将手机紧紧按在心口的位置，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在遥远风雪中执行任务的、别扭的、用最笨拙方式表达心意的冰刃更近一些。他掌心下，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也染上了属于他的、雀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