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妥怀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袋深得能养鱼。
“师叔,贝希摩斯那边,我们查到了一些东西。”
李玄霄正用一根手指在光幕的另一个角落里戳戳点点,玩着一个弱智的消消乐游戏,闻言头也不抬。
“嗯。”
一个字,充满了敷衍。
妥怀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继续汇报:“他们的核心层,那几个传承悠久的财阀家族……可能,不是人。”
“哦?那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旺财?”李玄霄终于来了点兴趣,消消乐都暂停了。
妥怀被噎了一下,赶紧解释:“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情报和一些古老卷宗的记载,我们高度怀疑,他们是……恶魔的后裔,或者说,就是恶魔本身。”
“他们推广G1试剂,就像在经营一个巨大的牧场。”
“把全人类当成了家畜。”
李玄霄终于把视线从游戏上挪开,看着妥怀,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
“不错,脑子还没被文件糊住。接着说。”
“他们想把这些‘家畜’催肥,养得更强壮,更有‘营养’。等到时机成熟,就是他们收割的时候。”妥怀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子寒气,“我们称之为‘饕餮计划’。”
李玄霄嗤笑。
“还计划,说得真好听。不就是养猪等着过年杀嘛。”
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细微的脆响。
“你们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人家猪圈都盖到你家门口了,你还在研究人家的砖头是哪儿产的。”
妥怀的脸色更白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师叔,您还记得‘夬天谷事件’吗?”
“几十年前,我们尝试小范围地赋予普通人力量,结果……他们失控了。欲望、力量,让他们变成了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最后,公司不得不出动精锐,将他们全部击毙。”
妥怀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那只是一个山谷,几百个人。现在是全世界,几十亿人。我们……我们根本管不过来。”
“谁让你们管了?”李玄霄反问。
妥怀愣住了。
李玄霄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滔天大势,堵不如疏。洪水来了,你拿个瓢去舀水?还是挖条沟把水引走?”
“力量的普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要做的,不是去阻止每个人变强,那是螳臂当车,蠢得冒泡。”
“你们只需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护住这山河安稳就行了。”
李玄霄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那些跳得特别欢的,冒头了,一巴掌拍死就是了。”
“杀鸡儆猴,猴子看多了,自然就懂规矩了。”
妥怀沉默了许久,光幕里的身影对着李玄霄深深鞠了一躬。
“弟子,受教了。”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挂了,我游戏还没通关呢。”
李玄霄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切断了通讯。
光幕暗下,玄霄阁内重归寂静。
他重新点开那个消消乐游戏,却发现索然无味。
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如同厚重的海潮,缓缓漫过他的神识。
这感觉很新奇。
自从他修行有成,不知多少年没有过“困”这种感觉了。
李玄霄没有抵抗,顺着这股困意,缓缓合上了双眼。
或许,睡一觉也不错。
念头闪过的瞬间,他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没有过渡。
前一秒还是玄霄阁的檀香,后一秒,刺鼻的血腥味和焦臭味就灌满了鼻腔。
李玄霄睁开眼。
他正站在一片废墟之上。
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巨大的裂缝横贯天际,如同狰狞的伤疤。
脚下,曾经繁华的都市变成了残垣断壁,钢筋水泥的骨架刺向天空,无声地诉说着绝望。
远方,传来非人的嘶吼和爆炸的轰鸣。
这不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或者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地球。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依旧凝实,力量充盈。
李玄霄皱了皱眉,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万米高空。
他俯瞰大地。
山河破碎,满目疮痍。
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城市废墟间游荡,它们吞噬着一切能看到的东西。
在另一片大陆,通体由金属构成的机械生命,正对幸存的人类进行着程序化的“清理”。
海洋变得漆黑如墨,巨大的触手从深海中伸出,轻易就能卷起一艘航母大小的战舰残骸。
他的神识扫过东方。
三一门的原址,那个他亲手布下无数禁制的山门,此刻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坑洞的边缘光滑无比,残留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李玄霄的心沉了一下。
但他很快发现,宗门内的弟子和那些他看重的人,气息虽然消失了,却并非是死亡的寂灭。
更像是一种……集体的、有预谋的转移。
看来,即便是到了这种境地,他们也找到了活路。
李玄霄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荒谬。
自己竟然会为一个梦境里的结果感到欣慰?
他继续“游览”这个末日般的世界。
欧洲大陆被一群自称“神”的生物占据,他们奴役着人类,建立起血腥而原始的信仰国度。
美洲,则彻底沦为了恶魔的乐园。
那些他刚刚和妥怀讨论过的,披着人皮的“财阀”,此刻已经撕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真容。
他们驱使着注射了G1试剂后畸变的怪物,在纽约的街头举办着血肉的狂欢。
整个世界,文明秩序荡然无存。
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以最残酷的方式,重新主宰了一切。
李玄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出手。
因为他知道,这是梦。
但这个梦,太过真实。
真实到,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每一粒尘埃的绝望。
就在这时,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晃动、崩塌。
天空的裂缝中,一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眼眸,缓缓睁开。
那只眼睛里,没有感情,没有意志,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混沌。
它注视着李玄霄。
……
“呼!”
李玄霄猛地睁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依旧盘坐在玄霄阁的蒲团上,窗外月色皎洁,室内檀香袅袅。
一切都没有变。
但李玄霄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刚刚在梦里,被那只眼睛注视的瞬间,他感受到了。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同类发现的警惕。
多少年了?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了。
自从他站在这世间的顶峰,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不过是掌间翻覆的云雨。
可刚刚那个梦……
那不是简单的预知。
更像是一份从时间长河的下游,被人强行投递过来的“战书”。
李玄霄站起身,在阁楼内踱步。
他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懒散和玩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凝重。
那个梦境,逻辑严密,细节真实,演化清晰。
它所展示的,是一种极有可能发生的……结局。
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结局。
“有意思。”
李玄霄停下脚步,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在我还没去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倒是先迫不及待地把剧本递过来了?”
“是觉得,吃定我了?”
他眼中神芒一闪,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危险。
不行。
这件事,必须弄清楚。
他不能容忍有任何超出他掌控的变数存在。
尤其是,这种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变数。
李玄霄的身形没有丝毫征兆,直接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已经出现在三一门最深处的禁地之外。
这里是一片幽静的山谷,谷中只有一间小小的竹屋,屋外种满了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一个身影,正坐在竹屋前的石凳上,悠闲地煮着茶。
那是一个看起来无法分辨年龄的女人,穿着一身素雅的宫装,眉眼如画,气质空灵。
她似乎早就料到李玄霄会来,连头都没抬,只是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推到了对面的空位上。
“来了?”
女人的声音,如同山谷中的清风,带着一丝缥缈。
正是幽纱。
那个执掌三一门天机卜算一脉,几乎从不露面的神秘存在。
李玄霄一步迈出,出现在石凳前,毫不客气地坐下。
他没有碰那杯茶,只是开门见山。
“我做了个梦。”
幽纱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向李玄霄。
她的眼眸,深邃得如同星空,仿佛能看透过去与现在。
“能让你心神不宁,连夜跑来找我的梦,可不多见。”
幽纱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说说看。”
李玄霄没有隐瞒,将梦中所见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从山河破碎,到怪物横行。
从机械生命,到恶魔乐园。
最后,他提到了那只横贯天际的巨大眼眸。
随着他的叙述,幽纱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
她手中茶壶里沸腾的水,不知何时已经平息。
山谷中的风,也停了。
周围死一般的安静。
当李玄霄说完最后一个字,幽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李玄霄,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不是梦。”
李玄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幽纱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是‘天启’。”
“也是……你自己的‘道’,在向你示警。”
“玄霄。”
幽纱放下茶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你看到的,不是无数种可能性中的一种。”
“而是所有可能性,最终汇流而成的,唯一的终点。”
“那是……一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