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深海万米之下的绝对沉寂。
王座之上，那团由无数光影与意念构成的集合体，剧烈地颤抖着，沸腾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威严，都在对方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中，被碾得粉碎。
恐惧。
最原始的，被天敌扼住咽喉的恐惧，淹没了一切。
李玄霄没有再逼迫。
他只是好整以暇地走到那盆被他催生出的仙葩前，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流淌着星辉的花瓣，姿态悠闲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让纳森之王感到窒息。
良久。
那道重叠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干涩，沙哑，甚至带着哀求的颤音。
“你……想要什么？”
李玄霄头也没回，依旧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要进神树的核心看看。”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不可能！”
纳森之王几乎是本能地尖叫出声！那是纳森岛的禁地，是力量的源泉，是历代先王用生命守护的、最根本的所在！
然而，这一次，他的拒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玄霄终于转过身，那双平静的眼眸里，带着看穿一切的怜悯。
“别急着拒绝。”
“先听听我的价码。”
他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你们的神树，快死了，对吧？”
轰！
这句话，比之前点破他命门所在的威胁，还要让纳森之王感到震撼！
这是秘密！
是只有他，作为纳森之王，才能感知到的、最绝望的秘密！
神树，这座岛屿的根基，所有纳森族人的母亲，它的生命本源正在不断流失！无论他如何用自己的力量去滋养，都无法阻止那缓慢而坚定的枯萎！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他最信任的纳森卫！
可眼前这个男人……
“看你的表情，我猜对了。”
李玄霄的嘴角勾起。
“不用想了，不是你的问题。是你那位‘前任’干的好事。”
“大概几十年前，有一个身怀‘炁体源流’的家伙，从这里离开了吧？”
“他带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
李玄霄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看到了时光长河中的那一幕。
“他从神树的本源上，撕走了一块。所以，你们的神树才会生病，而且是治不好的绝症。”
纳森之王彻底呆住了。
光影构成的身体，明暗不定，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那个男人！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强大，无法维系神树的荣光，为此自责了数十年！
“我可以治好它。”
李玄霄抛出了第一个，也是最无法拒绝的筹码。
“不是修补，不是延缓。”
“是根治。让它的本源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强。”
纳森之王的心脏，如果他还有的话，在那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
治愈神树！
这是他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的奢望！
“至于第二个……”
李玄霄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由心脏和血管构成的王座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
“你这个王，当得也挺憋屈的。”
“名为王者，实为囚徒。力量是借来的，王位是绑定的，离开这座岛，你就什么都不是。”
“甚至，你连离开这张椅子都做不到吧？”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纳森之王最不愿面对的现实，将他最后的尊严剥得干干净净。
王座上的光影，猛地黯淡下去。
是的。
他被困在这里。
与神树共生，也受其所困。
“你渴望力量，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力量。”李玄霄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想知道，规则之上，是什么吗？”
“我可以给你开一扇门。”
“让你看一眼，门后的风景。”
“至于能领悟多少，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一个，是治愈神树，拯救全族。
另一个，是打破自身桎梏，窥探无上大道的机会。
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都足以让纳森之王赌上一切！
而现在，这两个条件，就这么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需要付出的，仅仅是让这个男人进入神树核心。
可是……
神树的核心……
那里不仅仅是力量的源泉。
那里……还是一个监狱！
一个关押着连历代先王都讳莫如深的、恐怖存在的监狱！
让这样一个无法揣度的怪物，进入那样一个地方……
会发生什么？
纳森之王不敢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赌徒，面前是通往天堂的金桥，脚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该怎么选？
他有的选吗？
看着陷入天人交战的纳森之王，李玄霄也不催促，只是淡淡地说道：
“你的时间不多了。”
“神树的本源，最多再撑十年。十年之后，这里就会变成一座死岛。你所有的子民，都会因为失去神树的庇护，力量衰竭而死。”
“而你，作为与它联系最紧密的王，会是第一个。”
这平淡的话语，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
那重叠的声音第一次变得统一，却充满了疲惫与苦涩。
“我答应你。”
说出这三个字，纳森之王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王座上的光影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做出了选择。
或者说，他根本没得选。
“明智的选择。”李玄霄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在带我进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纳森之王的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挣扎与探究。
“你……到底为什么要进入那里？”
“你很清楚，那里除了力量本源，还有……别的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李玄霄，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哪怕一点点的破绽。
这个男人如此强大，如此神秘，他所图谋的，绝对不是简单的力量。
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李玄霄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目光穿透了活体宫殿的穹顶，望向了那片深邃的，凡人无法触及的星空。
良久，他才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纳森之王完全无法理解的宏大与苍茫。
“你们把那棵树，叫做‘神树’。”
“但在我看来，它更像是一艘船。”
“一艘……搁浅了的，来自星海之外的船。”
纳森之王愣住了。
船？
什么船？
李玄霄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至于那里面关着的东西……”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看穿了万古的漠然。
“你以为那是个囚犯？”
“不。”
“那是这艘船的‘舵’。”
“一个……坏掉了的舵。”
李玄霄转回头，重新看向纳森之王，那双平静的眼眸里，倒映着浩瀚的星辰。
“而我，恰好是个不错的修理工。”
“我要进去，只是想看看，这艘船的‘引擎’，也就是你们说的‘炁体源流’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构造。”
“顺便……”
“把那个坏掉的舵，修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