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房间的摇晃持续了将近十秒才逐渐平息，但刺耳的警报声依旧在狭窄的空间内尖啸。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在莎拉中尉铁青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她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七窍渗血却带着诡异笑容的艾米尔，又猛地转向控制终端。
屏幕上，代表地下灵压的曲线依旧在高位剧烈震荡，一个前所未有的能量源信号正从两百米深度快速上移，目标直指驻地基底！
“中止所有测试！启动一级战备状态！”莎拉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急促，“把他带去紧急隔离单元！快！”
两名技术人员手忙脚乱地拆卸艾米尔身上的电极，动作因为恐慌而显得笨拙。艾米尔几乎无法自己行动，被他们粗暴地架起来，拖向房间一侧突然滑开的暗门。在进入暗门前的那一刻，他艰难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剧烈波动的屏幕和莎拉冰冷的背影。
暗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大部分警报的噪音，只剩下沉闷的回响。他被拖行在一条更加狭窄、光线昏暗的通道里，空气带着一股陈旧的金属和机油味。他的意识在剧痛和地底传来的混乱波动中浮沉，但那丝与大地心跳的连接却像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
他能感觉到，地底那存在的愤怒并未平息，反而因为火种刚才的强行中断和戒备，变得更加狂躁。一种冰冷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意志，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冲击着上方的一切。同时，他也模糊地捕捉到，在驻地之外，西北方向，那股属于“神谕”的狂热心念，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地底剧变而出现了短暂的骚动，随即变得更加活跃，像是在呼应，又像是在趁火打劫。
混乱……更大的混乱正在酝酿。
他被扔进了一个比之前囚室更小、墙壁覆盖着厚厚软性材料的房间。门是厚重的气密门，合拢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这里连一丝外界的光线都没有，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包裹了他。
艾米尔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也感受着脚下那片土地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崩裂感。火种试图用这个绝对隔绝的囚笼来关住他，隔绝他与外界的联系。但他们不知道，他与这片土地最深的连接，根本无法被物理的墙壁阻隔。
他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不再试图去“听”或者“看”，而是将自己彻底沉浸在那“大地心跳”之中。这一次，他不再传递任何意念，只是单纯地共鸣，将自己也化为那搏动的一部分。
地底的暴怒似乎察觉到了这微弱的、同频的震颤。那股冰冷的意志扫过他，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或许是错觉的……迟疑？随即，更加庞大的力量开始向上奔涌！
***
纳吉布上校站在主指挥室里，面前巨大的战术屏幕上，代表地下异常能量源的红点已经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并且分裂成了数道，如同狰狞的根须，高速向上蔓延，直指驻地的几个关键支撑结构！
“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通过预设通道撤离！防御部队就位！能量屏障最大输出！”纳吉布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整个驻地，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上校！能量屏障对地下冲击的防御效果预计只有37%！对方的力量属性……无法完全解析，带有强烈的空间扭曲特性！”技术主管的声音带着绝望。
“静默场域呢？”
“场域发生器过载！地下灵压干扰太强，无法有效运转！”
驻地的地板开始传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和士兵的呼喊。
“报告！b区基底出现裂缝！有未知能量渗出！”
“c区结构失稳！请求放弃！”
纳吉布死死盯着屏幕。他低估了地底那东西的力量，也低估了它对那个少年的重视程度。这不是简单的异变怪物，这是……某种拥有高度智慧和庞大力量的古老存在！罗鸣开启的时代，释放出的远不止是人类的疯狂！
“找到目标艾米尔！带他到一号安全港！”纳吉布对通讯器低吼，“不惜一切代价！”
他必须保住这把钥匙！至少在弄清楚这地底到底是什么，以及如何控制或毁灭它之前！
***
绝对隔离的囚室内，艾米尔猛地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来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力量，混合着岩石粉碎的轰鸣和某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的尖啸，从他脚下不远处悍然爆发！厚重的软性墙壁如同纸糊般被撕开，露出了后面扭曲变形的金属结构，以及更深处……翻滚着的、并非泥土或岩石的、如同沸腾阴影般的物质！
那不是岩浆，也不是水流。那是一片被强行撕开的空间裂隙！冰冷、混乱、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从中喷涌而出！
囚室的防御系统瞬间过载报废，气密门扭曲着嵌在门框里。外界混乱的爆炸声、警报声、呼喊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
艾米尔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重重撞在后方尚未完全崩塌的墙壁上，一口鲜血喷出。但他却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向那道不断扩大的、翻滚着阴影的裂隙。
裂隙之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双……漠然的、如同星辰般古老冰冷的“眼睛”。它正在看着他。
没有言语，没有具体的意念。只有一种纯粹的、压倒性的存在感，以及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召唤与威胁。
留下，共鸣，或者……被这涌出的混乱彻底吞噬。
艾米尔几乎没有犹豫。他看了一眼裂隙旁扭曲的通道，那是通往驻地深处的方向，莎拉或者纳吉布的人可能随时会冲进来。他又看了一眼那翻滚的阴影和冰冷的注视。
留在这里，是再次落入火种的掌控，成为他们对抗这地底存在的炮灰或者筹码。
踏入裂隙，是跳入未知的毁灭，或者……拥抱另一种可能。
他咳着血，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向前迈出一步，踩在滚烫的、布满碎屑的地面上，然后第二步，第三步……径直走向那道吞噬一切的裂隙。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触碰到那翻滚的阴影时，一个急促的身影从侧面残破的通道口冲出！
是莎拉中尉！她银灰色的作战服上沾满灰尘和血迹，战术目镜碎裂了一半，露出那只冰冷的灰色眼睛。她举着枪，但目标不是艾米尔，而是他身后那道裂隙！
“停下！”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艾米尔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让莎拉心中一寒。那不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里面混杂着痛苦、决绝，以及一丝……与地底那存在相似的漠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后，倒入了那片沸腾的阴影之中。
莎拉的子弹射入了阴影，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阴影翻滚着，将少年的身影彻底吞没。随即，那裂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弥合。
莎拉冲上前，只看到最后一丝黑暗消失在重新裸露出的、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地基岩石中。除了满目疮痍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冰冷能量气息，什么都没有留下。
艾米尔，消失了。
连同那道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裂隙一起。
莎拉僵立在原地，手中的枪缓缓垂下。远处，驻地的崩塌声和爆炸声依旧连绵不绝。地底的震动似乎因为裂隙的消失而稍稍平息，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纳吉布上校的命令还在通讯器里重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
莎拉抬起头，看向裂隙消失的地方，又透过残破的墙壁，望向西北方向。她知道，“神谕”那帮疯子，绝对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钥匙……丢了。
而且，是被“门”自己，拉了进去。
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而风暴的中心，已经转移到了那片无人能够触及的、黑暗的地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