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的深处,是远离一切尘嚣的绝对领域。这里没有水晶宫外围那如梦似幻的珊瑚丛与游弋的发光鱼群,也没有水榭那般开阔的视野与粼粼波光。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邃、更加宁静的幽蓝。巨大的宫殿廊柱仿佛由整块的深海蓝玉雕琢而成,支撑起高远得没入朦胧水色中的穹顶。柔和而不知来源的光芒,如同月光透过极深的海水,均匀地洒落,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静谧、微凉的蓝辉之中。
这里的时间流速仿佛都与外界不同,更加缓慢,更加粘稠,是独属于水之主宰与其王妃的、不受打扰的私密空间。
在一处尤为开阔的殿宇内,并无过多奢华的装饰,只有地面铺陈着柔软如云絮、却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千年冰蚕丝毯。殿宇中央,并非王座,而是一方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幽蓝色水玉平台,平台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有水流般的纹路在内部缓缓流淌。
默和水清漓便相拥坐在这水玉平台之上。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水清漓似乎依旧带着几分处理完事务后的倦意,或者说,是只有在最安心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无需任何伪装的松弛。他并未像之前在水榭那般全然依赖地偎进默的怀里,而是以一种更显亲近与平等的姿态,侧身靠着她。他的头颅轻轻枕在默的肩头,冰蓝色的长发如流水般铺散开来,有几缕甚至调皮地滑到了默的胸前。
默则背靠着水玉平台微凉而舒适的表面,一条手臂环过水清漓的腰际,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他交叠置于身前的手背上。她的坐姿并不十分端正,带着几分慵懒,却完美地承接了身边人的依靠。她微微侧着头,脸颊几乎能感受到他发丝传来的凉意,以及那平稳呼吸带来的细微气流。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两尊相依的玉像,与这深宫幽蓝的环境融为一体。殿内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那声音缓慢而有力,逐渐同步,仿佛奏响了一曲无声的安魂曲。
默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柔和而空蒙。她不需要刻意去寻找话题,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来打破这份寂静。仅仅是这样的陪伴,感受着身边人真实的存在和全然的信任,于她而言,便是无上的满足与安宁。她能感觉到水清漓的心神正在一种深层次的放松中缓缓恢复,如同干涸的土地被甘霖悄然浸润。
她的思绪,如同殿内弥漫的微光,轻柔地飘散开来。(静水龙渊……) 她想起了那条威风凛凛、对她却又带着几分笨拙忠诚的水龙。那家伙,此刻定然还在龙渊深处,不知疲倦地按照清漓定下的严苛标准,进行着日复一日的训练吧?或许是在狂暴的水流中锤炼龙躯,或许是在练习新的水系神通,又或许,是在对抗清漓留下的法术幻影。
那也是个执拗的家伙,一心想要变得更强,以期能更好地守护水玲珑宫,守护它的主人。想起水龙训练时那副龇牙咧嘴、却又眼神坚定的模样,默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实力强大的伙伴在外守护,也难怪清漓能在这深宫之中,获得片刻真正的休憩。
(这样也好……) 默在心中轻轻说道。(外面有小龙守着,里面有我陪着。) 她环着水清漓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这偌大的水玲珑宫,这看似无边无际的静水湖,说到底,能让他彻底放下心防、显露出疲惫一面的,也不过是这一隅之地,一人之侧罢了。)
她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肩头的那张完美侧脸。闭着眼睛的水清漓,褪去了所有的清冷与威严,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色淡粉,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脆弱的美感。唯有她知道,这份“脆弱”之下,隐藏的是何等浩瀚的力量与坚韧的意志。
能见到他这般模样,是她独享的特权。
时间,在这深宫之中仿佛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已过了数个时辰。水清漓的呼吸始终平稳绵长,但默能感觉到,他靠着自己的重量越来越沉,那是一种陷入深度放松乃至浅眠的标志。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如同守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殿内那不知来源的柔和光芒,似乎也随着主人心境的平和而变得更加温润。幽蓝色的背景中,相依的两人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缠绵悱恱的情话,只有这无声的陪伴,却比任何轰轰烈烈都更能诠释“长相厮守”的含义。
水玲珑宫外,静水龙渊深处,水龙或许正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掀起滔天巨浪,进行着艰苦的修炼。
而水玲珑宫的最深处,只有双影成双,静默如画。
一切喧嚣都被隔绝,一切责任暂被搁置。此刻,此地,唯有彼此的气息交融,心跳相和,在永恒的寂静中,诉说着最深沉的依赖与眷恋。这便是属于他们的,于权力与力量巅峰之下,最朴素也最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