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宫,水榭之内,时光在一种极致的静谧与相依中,悄然流逝,失去了固有的刻度。窗外,静水湖面倒映着天光从明媚转为昏黄,又从昏黄沉入深邃的夜幕,星辰渐次亮起,如同碎钻般洒落在墨蓝色的天穹之上。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水榭内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默王妃依旧静静地拥着水清漓,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的安宁。她狐狸眼中的锐利与谋算早已褪去,只剩下全然的温柔与守护。或许是因为心神长时间的高度集中与推演,或许是因为怀抱着挚爱所带来的极致安心,又或许仅仅是这静水湖畔的夜色太过温柔……在这片永恒的静谧中,默的呼吸,渐渐与水清漓那悠长平稳的吐纳同步,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她的眼皮开始微微发沉,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了几下,最终,缓缓阖上。她抱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发顶,竟是在这无声的陪伴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的睡颜恬静而满足,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安心的弧度。周身那灵动狡黠的气息彻底内敛,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如同婴孩般的纯净与依赖。她依旧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仿佛这便是天地间最安全的港湾。
水榭内,只剩下两人交融的、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湖水轻抚岸边的细微声响。
时间,继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被默紧紧拥在怀中、一直处于深层次休憩状态的水清漓,那冰封般完美的容颜上,几不可察地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冰蓝色的、如同覆盖着万年寒霜的长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紧闭的、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的眼眸,缓缓地、如同破开冰层的晨曦般,睁了开来。
眸中,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邃如渊、清澈如镜的平静。冰蓝色的瞳孔,倒映着水榭内朦胧的灯光,以及……近在咫尺的、默那恬静的睡颜。
他醒了。
从与宇宙水之本源深度交融的悟道之境中,缓缓回归。
他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自身所处的状态——正被默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脸颊贴着他的发顶,呼吸均匀,显然已沉入了梦乡。
水清漓冰封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弧度。那弧度极淡,却仿佛瞬间融化了万古的冰霜,带来一丝……难以形容的柔和与暖意。
他没有动,甚至没有调整呼吸,生怕一丝一毫的惊扰,都会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与……她安然的睡梦。
他只是静静地、用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怀中人儿的睡颜。目光如同最温柔的月光,流连过她光洁的额头、轻阖的眼睑、挺翘的鼻尖、微张的红唇……将她此刻毫无防备的模样,深深地刻印在心湖深处。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份温馨静谧之中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心神紧密相连的法则波动,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他的……专属水空间。
那里,多了一件东西。一件蕴含着精妙推演、周密布局、且带着……她独特气息的东西。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甚至无需刻意去“查看”,那件东西所蕴含的信息,便如同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地流入了他的识海。
是……一份方案。
一份关于如何应对人间水患、惩戒亵渎者、彰显静水威严的……完整行动方案。
方案的结构严谨,逻辑清晰,手段果决,时机精准,后果可控……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至极,甚至……完美地预判并契合了他可能的想法与行事风格!
就仿佛,是他自己亲手制定的一般!
水清漓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赞赏。
他立刻就明白了。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里,默不仅接待了来自人间的信使,获取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更是在陪伴他的同时,殚精竭虑,为他谋划好了这一切!
她将最棘手的问题、最沉重的责任,悄然扛起,并为他铺平了道路,只待他醒来,便可从容决断。
这份心意,这份默契,这份……为他分忧的体贴与能力……
水清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那暖流,比他执掌的万载玄冰更深沉,比静水湖最深处的水流更温暖。
他微微动了动。
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再是完全依靠在默的怀中,而是……反过来,用那双蕴含着擎天之力、却在此刻温柔无比的手臂,将已然熟睡的默,更紧地、更安稳地……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让她的头,枕在他坚实的臂弯上;让她的身躯,完全贴合在他的胸前。
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被呵护、被守护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水清漓低下头,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怀中人儿那毫无所觉的睡颜,万古不变的冰封容颜上,那抹极淡的柔和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分。
他什么也没说。
但整个水玲珑宫的气息,却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沉静、更加祥和、更加……圆满。
他发现了她的谋略。
那方案,的的确确,很符合他的作风。
而怀中安睡的她,更是……符合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