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内,那毁天灭地般的龙吟余波,在默王妃那蕴含着无上权柄与温柔力量的安抚下,渐渐平息,如同狂暴的海啸被无形的堤坝悄然吸纳,重归深沉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威压缓缓散去,但那份源自水之本源被亵渎而引发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却已悄然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皖沫与舒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方才水龙那一声饱含毁灭意志的咆哮,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仙境顶级存在的怒火是何等恐怖,那是一种足以让灵魂冻结的绝对力量。他们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与凝重。
默王妃却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姿态,她重新坐回主位,狐狸眼中深邃如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桌上微凉的茶盏,语气平和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妨,水龙性子急了些,已经安抚住了。你们继续说,把人间的情况,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驱散了苏皖沫和舒言心头的惊悸。两人定了定神,知道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将人间的危机完整地传达给这位能够影响仙境决策的存在。
舒言深吸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汇报。他的叙述变得更加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将人类世界在水资源、森林、大气、生物多样性等各个方面面临的严峻挑战,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破坏案例,一一呈现在默的面前。他甚至调出了一些机密级别的监测报告和未来趋势预测模型,显示出情况正在加速恶化,临界点可能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苏皖沫在一旁补充,她的描述更加感性,充满了对自然被破坏的心痛和对那些破坏者的愤慨,但也客观地提到了叶罗丽战士和世界各地环保人士所做的努力与面临的巨大阻力。
默静静地听着,不再插话。她靠在椅背上,狐狸眼微眯,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又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看到了人间那片正被贪婪与短视蹂躏的土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仿佛在计算着某种复杂的因果。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是滔天的怒火?是冰冷的算计?还是对未来的深远布局?她的表情平静得令人心悸。
然而,若有感知极其敏锐的存在在此,便会发现,默那看似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倾听上的心神,其实悄然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如同最精密的接收器,全神贯注地分析、消化着苏皖沫和舒言带来的每一条信息,将其与仙境法则、与自身权柄、与未来的种种可能性进行着飞速的推演与评估。人间水脉的污浊、森林的哀嚎、大气的哭泣……所有这些信息,都在她心中构建出一幅越来越清晰的、危机四伏的图景。
而另一部分,更加隐秘、更加温柔的心神,则如同无形无质的丝线,悄然蔓延开来,分别连接着两个地方。
一部分心念,如同最轻柔的月光,穿透水榭的阻隔,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内室床榻上那安然沉睡的水清漓身上。她“看”着他平稳的呼吸,感知着他那万古不变的沉静气息,心中一片安然。‘清漓,你安心休憩,外界风雨,有我。’ 这份心念,如同最温暖的港湾,隔绝了所有外界的纷扰与喧嚣,确保她的夫君不受丝毫惊动。
另一部分心念,则更加凝练,如同涓涓细流,沿着水脉,悄然汇入远方龙渊深处,轻柔地环绕在那头虽然被安抚、但龙目中依旧燃烧着压抑怒火的水龙周围。她并未用强硬的命令去压制它的愤怒,而是如同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传递着理解、共鸣与……坚定的意志。‘我知道你怒,我亦怒。此怒当存,化为砺爪之力。静待时机,方显雷霆之威。’ 这心念,既认可了水龙的愤怒的正当性,又引导它将这股力量转化为更强大的守护意志,安抚着它躁动的灵魂。
她就这般,一心二用,甚至一心三用。
表面上,她是冷静倾听人间疾苦、权衡利弊的仙境王妃;暗地里,她是守护夫君安宁、抚慰神兽怒火的妻子与主人。
苏皖沫和舒言终于将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水榭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两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默的决断。
默缓缓睁开眼,狐狸眼中那深邃的光芒渐渐内敛,化为一片平静无波的幽深。她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又仿佛感知了一下龙渊的动静,最后目光落在苏皖沫和舒言身上,红唇轻启,声音清冷而坚定:
“情况,我已知晓。”
“你们做得很好。”
“此事,关乎两界平衡,仙境……不会坐视。”
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如山岳般的沉重与决意。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暂且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你们先回去,一切如常。后续如何,我自有计较。”
她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案,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苏皖沫和舒言明白,消息已经带到,剩下的,已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事情了。
“是,姐姐\/王妃。” 两人恭敬应道,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起身告辞。
默微微颔首,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间涟漪之中。
水榭内,重归寂静。
默独自静坐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内室,感知到水清漓依旧沉睡,水龙也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投入了疯狂的训练之中。
她轻轻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混合着冷意与决然的弧度。
风雨,欲来。
但,有她在,这水玲珑宫,便永远是清漓最安宁的港湾。
而人间的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