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阁,万象天穹殿内,那场因“清溪峡”三个字而引发的、险些酿成大祸的风波,终于在默王妃以“唤醒之契”安抚水清漓入睡、并用水幕展示残酷历史真相的方式下,缓缓平息。
巨大的水蓝色光幕已然消散,但那三幅触目惊心的画面——从清澈灵动的自然溪流,到污秽恶臭的工业排污沟,再到勉强恢复清澈却灵性大失的“治理后”景象——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位仙子的心湖深处,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仙子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沉重的反思之中。他们亲眼目睹了水之本源被人类工业文明玷污、伤害的全过程,也理解了水王子那深沉的愤怒与悲伤从何而来。那不仅仅是关于一条溪流,更是关于自然法则被践踏、生命之源被污染的切肤之痛!
高台之上,水清漓在默的怀中沉沉睡去,冰封般的容颜在沉睡中显得柔和了许多,但眉宇间似乎依旧凝结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与悲凉。默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如同抱着易碎的珍宝,狐狸眼中充满了心疼与守护。
虚空之中,那盘绕守护的水龙虚影,发出一声低沉悠长、充满了悲怆与无奈意味的龙吟后,缓缓消散,回归了其所在的神兽空间。它需要守护沉睡的主人,也需要平复自身因那段历史而被勾起的愤怒。
大殿内,一片死寂。仙乐早已停歇,宾客们无人交谈,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心思沉重。颜爵司仪更是垂首而立,脸上写满了懊悔与后怕。
默轻轻拍抚着水清漓的后背,确保他睡得安稳。然后,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狐狸眼扫过全场,目光不再有之前的狡黠与灵动,而是沉淀了一种……深沉的忧虑与……一种近乎悲悯的严肃。
她的目光,在掠过自己小姑子——冰之主宰冰璃雪那冰雪般清冷、却似乎比平日更添几分寒意的容颜时,微微停顿了一瞬。冰璃雪感受到她的目光,冰雪般的眸子转来,两人视线交汇,无声中传递着某种默契与……共同的担忧。
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用一种清晰、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诸位……”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可还记得……”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来自人类世界的叶罗丽战士们,语气沉重,“人类世界……现在正处于……‘温室效应’之中?”
“温室效应?”这个词,对于仙境仙子而言,并不陌生。许多与人类世界有所关联的仙子,都感知到了那股笼罩全球的、异常的热力。
“南极和北极的冰川……”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目光再次看向冰璃雪,“已经在……渐渐消散了。”
随着她的话语,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几分!冰璃雪周身寒意骤增,冰雪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锋芒!冰川消融,直接关乎她的冰雪本源!
“依靠冰原生存的企鹅和北极熊……”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终将因为找不到食物、失去栖息地……而……活活饿死。”
她的话语,勾勒出一幅残酷的自然画卷!强大的生灵,在环境剧变面前,如此无助!
“人类……虽然在努力弥补了……”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近乎无奈的承认,“植树造林,净化污水,开发新能源……缝缝补补的人……确实比搞破坏的人……要多得多了。”
叶罗丽战士们闻言,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羞愧,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是!”默的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质问!
“破坏……需要的时间很短!一座工厂,几天就能建起;一片森林,几天就能砍光;一条河流,几天就能污染!”
“而修复……需要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上千年的努力!才可能……看到一点点……微乎其微的效果!”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与愤怒!
“清溪峡的治理,用了多少年?才恢复到如今这……远远算不上‘纯净’的地步?!”
“而这……还仅仅是一条溪流!”
默的目光变得锐利,她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位仙子的心上:
“土地沙漠化!森林被砍伐!沉寂的火山因地质活动异常而即将喷发!冰川融化导致海平面上升……等等一系列的情况!”
“哪一个……不是需要耗费漫长时间、倾注无数心血才能缓解的?!”
“人类……补得过来吗?!来得及吗?!”
她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所有仙子的心都沉了下去!是啊,破坏容易,修复难!人类的补救,在巨大的历史欠账面前,显得如此……杯水车薪!
默的声音略微低沉,带着一丝深深的无奈与……嘲讽:
“人类世界,湄洲岛的人民……将我当成了海神‘妈祖’……”
她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水……算是得到了些许庇护与关注……”
“可其他领域呢?!”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悲凉:
“其他领域……可不归‘妈祖’管啊!”
“风暴、干旱、地震、火山、瘟疫……这些灾难,妈祖能管吗?”
“而且……”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更深的悲哀与……无力感,“除了华国……没有其他地方……信奉海神妈祖啊!”
“其他国家的水!其他国家的自然!又该如何呢?!”
“那些没有‘神只’庇护的土地!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那些在贪婪与无知中被肆意破坏的生态!”
“它们的哭喊……谁能听见?!它们的伤痕……谁来抚平?!”
默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着一丝颤抖!她不是在指责,而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现实!人类对自然的破坏是全局性的,而所谓的“庇护”与“补救”,却是局部的、有限的、甚至……带有地域和文化局限性的!
这就像是一个浑身是伤的病人,只得到了对一处伤口的简单包扎,而其他伤口还在溃烂、流血!甚至……包扎的速度,还赶不上新伤出现的速度!
“……”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仙子,包括高台上的阁主们,都被默这番直指核心、撕开一切温情伪装的话语,震撼得灵魂都在颤抖!
他们之前或许还在为清溪峡的治理成效而稍感欣慰,或许还在讨论如何帮助毒夕绯化解毒素,或许还在为乐音的曲子而感动……
但默的这番话,却将他们拉回了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现实面前!
人类与自然的矛盾,是全局性的!是生死存亡的!不是靠一两个“神迹”、一两个“环保项目”就能解决的!这需要的是整个文明意识的觉醒、是整个生存方式的彻底转变!而这……需要的时间,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漫长!漫长到……许多美好的事物,可能等不到那一天,就已经……消亡了!
冰璃雪周身寒气弥漫,仿佛看到了万里冰原化为汪洋的末日景象;花翎眼中充满了对万物凋零的痛心;时希眼中时光长河奔腾汹涌,推演着无数悲观的未来;黎灰嘴角再无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庞尊雷光暴躁闪烁;就连沉睡中的水清漓,眉宇间那丝悲凉也似乎更深了一分……
叶罗丽战士们更是脸色惨白,羞愧、无力、责任感……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让他们窒息!
默看着众仙的反应,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荡。她轻轻抚摸着水清漓的头发,仿佛在汲取力量。
“我说这些……”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使命感,“不是要指责谁,也不是要绝望。”
“而是要让大家看清……我们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局面!”
“修补……是必须的。但不能……只满足于修补!”
“我们必须找到……根源!”
“必须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处,仿佛在透过层层空间,凝视着那个蔚蓝色的、却危机四伏的星球。
“否则……”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详的预言意味,“当最后的冰川融化,当最后的森林消失,当最后的净水被污染……”
“那么,‘神只’的庇护……也将失去意义。”
“因为……那时……已无物……可供庇护了。”
话音落下,大殿内,只剩下无声的沉重与……对未来的深深忧虑。
灵犀盛宴,在这关乎两个世界存亡的终极拷问中,走向了尾声。而默王妃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无疑为这场盛宴,画上了一个……无比沉重、却又无比深刻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