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
一段宁静的时光悄然流逝。殿内弥漫的,是水波涤荡后的清新与安详。水清漓与默相拥而眠,在彼此的体温与气息交融中,心神与力量都得到了最圆满的恢复。当水清漓再次睁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时,眼底的深邃已不见丝毫疲惫,只剩下浩瀚如海的平静与内敛的威严。默也早已醒来,像只慵懒的猫咪,依旧赖在他怀里,享受着这份劫波渡尽后的温馨与安宁。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大殿入口处的水波,泛起一阵轻微的涟漪。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正是海将军海青堂与海公主海颜。
海青堂依旧身披海藻战甲,手持三叉戟,面容刚毅,周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执行任务完毕后的肃穆。海颜则是一身雍容华贵的海族盛装,手持珍珠权杖,容颜绝美,气质高贵,眉宇间带着一丝……完成使命后的淡然。
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几乎让人认不出来的身影。
是颜爵。
他依旧穿着那身皱巴巴的司仪礼服,但整个人却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曾经的风流倜傥、艺术家的不羁与轻浮,早已被磨砺得一干二净。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是空洞与恐惧,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深深疲惫与……刻骨铭心的……敬畏。他的脊背微微佝偻,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不敢抬头,目光始终低垂,落在自己脚前的地面上,仿佛那里有他需要永远铭记的教训。
显然,在海青堂与海颜“有分寸”的“教导”下,这位前司仪,已经……深刻地、全方位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以及……触犯静水湖规矩的……惨痛代价。
海青堂与海颜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王座方向,恭敬地躬身行礼:
“海青堂(海颜),拜见水王子殿下,王妃殿下!”声音洪亮而肃穆。
水清漓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扫过他们,最后落在了他们身后的颜爵身上。那目光,依旧带着一种俯瞰般的淡漠,但其中的凛冽杀意已然消散。
默也从水清漓怀中坐直了身子,狐狸眼眨了眨,目光落在颜爵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看起来……“教育”效果不错。
海颜上前一步,优雅地禀报道:“启禀殿下,王妃,颜爵……已接受完‘规矩’的教导。其对自身过错,已有……深刻认知。”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水清漓并未言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默,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他似乎已经猜到,默有话要说。
默会意,轻轻拍了拍水清漓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然后,她站起身,步履轻盈地走到王座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垂首而立的颜爵。
她的脸上,那丝慵懒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严肃。
“颜爵,”她开口,声音清脆,在大殿中回荡,“抬起头来。”
颜爵身体微微一颤,艰难地、缓缓地抬起了头。当他的目光触及王座上并肩而坐的水清漓与默时,眼中瞬间涌起巨大的恐惧与羞愧,但他强行压制住了,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默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她今日要说的,并非为了羞辱他,而是为了……彻底了结此事,并……以儆效尤。
“你可知,”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因你之前那场……荒唐的‘灵犀审判’闹剧,以及你擅自将文茜带入灵犀阁的行为,后续……引发了怎样的连锁反应吗?”
颜爵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显然不知道文茜之后的事情。
默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始一五一十地、清晰而冷静地……陈述事实。
“文茜,那个被你从人类世界精神病院带出来、又因你的愚蠢而精神崩溃的凡人,”她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在被送回人类世界后,因其灵魂受创过重,潜意识中关于仙境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泄露了。”
“泄露”两个字,让颜爵瞳孔猛地一缩!
“她在精神病院的呓语中,提到了‘水之宫殿’、‘冰女王’、‘审判’、‘灵犀’、‘令牌’、‘默’、‘蓝发’……等关键词。”默每说出一个词,颜爵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
“这些呓语,被人类世界……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的……国家级科研机构,盯上了。”默的语气加重,“他们判断这些‘幻觉’具有高度重复性和特定指向性,并非普通精神疾病,计划对她进行……深度脑波扫描与潜意识挖掘。”
“深度脑波扫描”、“潜意识挖掘”……这些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颜爵的心上!他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仙境存在的秘密,可能因此暴露!
“一旦让他们得逞,”默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挖掘出更多、更具体的仙境信息,哪怕只是碎片,也足以……颠覆人类世界的认知,引发无法预料的动荡!甚至可能……暴露两界通道,为仙境引来……灭顶之灾!”
颜爵彻底僵住了,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后怕!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时糊涂,竟然可能……酿成如此滔天大祸!
默看着他这副如遭雷击的模样,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
“所幸,”她话锋一转,“我及时发现,并……处理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颜爵消化这个信息。
“我派遣了水影分身,前往人类世界。”她继续说道,“尝试封印其记忆,但因其灵魂受冰雪法则侵蚀过重,强行封印风险极高,极易暴露。故而……”
她的目光,如同利剑,直刺颜爵的灵魂:
“我选择了……最彻底、也是最无奈的方式。”
“直接清除目标,并伪装成……意外交通事故身亡。”
“清除”……“身亡”……
这两个词,如同最终的审判,让颜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瘫跪在了地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他间接害死了一个凡人!不,不仅仅是害死,是……引发了一场可能波及两界的危机,并最终导致了一条人命的……彻底消失!
而这所有的一切,源头……都是因为他那该死的……私心与愚蠢!
默看着瘫跪在地、抖如筛糠的颜爵,心中并无怜悯。她陈述这些,目的有二:
第一,让自家夫君水清漓,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她为何要动用那种手段,知道她已经妥善处理,无需他再为此事费心劳神,更无需……担心她。 她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水清漓,见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一片平静,并无波澜,显然早已了然于心,且对她的处理方式……默许了。她心中微微一甜。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让颜爵……刻骨铭心地认识到,他犯下的错,究竟有多么严重! 不仅仅是渎职,不仅仅是触怒阁主,而是……差点将整个仙境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让他知道,默后来的“冷酷”处理,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他罪有应得的后果!
“现在,你明白了吗?颜爵。”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质问,“你当初那一点可笑的私心,你那份不负责任的玩忽职守,究竟……带来了怎样可怕的连锁反应?”
“若非处理及时,此刻……你我,乃至整个仙境,恐怕都已不得安宁!”
颜爵跪在地上,已是涕泪横流,悔恨交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也真的……悔了。
默不再看他,转身走回水清漓身边,重新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水清漓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下方狼狈不堪的颜爵,淡淡开口,声音如同万古寒冰:
“既已知罪,便戴罪立功。灵犀阁司仪一职,你暂不复任。静水湖内,听候差遣,以观后效。”
这便是最终的处置了——剥夺权柄,留用察看。
颜爵如蒙大赦,拼命磕头:“谢……谢殿下!谢王妃!颜爵……定当……洗心革面,戴罪立功!”
海青堂与海颜上前,将颜爵带了下去。
大殿内,重归宁静。
默靠在水清漓肩上,轻声问:“我这样处理……可以吗?”
水清漓低头看她,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纵容与赞许。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