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才是坑!官军会留生路给我们?”
话音未落,外头“嘭”一声巨响。
寨门木栅被火箭点燃,火舌卷着晨风扑进厅来。
喊杀声如潮,一声比一声近。
魏长风满身血污冲进来,手里提着卷刃的刀,一副刚从前线杀回来的狼狈:
“裘老哥!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我西风寨剩下的弟兄愿顶在寨口,给你们断后!”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片血红。
那是秦良玉事先给他割的伤,不深,却足够吓人。
“我魏长风欠你一条命!”
裘彪眼眶通红,铜环刀往地上一插,抱住魏长风肩膀。
“兄弟,撑住半刻,我裘彪若能活,必不忘今日!”
魏长风咬牙,推开他:
“少废话!把老弱和金银先走,留二十个敢死弟兄给我,其余全跟你撤!”
裘彪再不犹豫,吼道:
“抬箱子!牵马!从西北走!”
……
山寨外
火光照亮晨雾,秦良玉的弩阵已逼到百步内。
魏长风带着三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小喽啰——真正的“弃子”——堵在寨门口,刀口向外,背后却是熊熊烈焰。
他回头,看见裘彪一队人影没入西北山道。
嘴角这才浮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兄弟们,”
他压低声音。
“把刀举高,喊得惨些,但别真冲——咱们只演半柱香。”
小喽啰们面面相觑,有人颤声:
“魏爷,官军真不会杀进来?”
魏长风把一面残破的“九环”旗往火里一扔,火光映着他冷峻的脸:
“放心,他们要的是活的裘彪,不是死的我们。”
……
岭脊
秦良玉望着西北方向那条渐渐远去的火龙,抬手。
身后鼓手高举鼓槌,却迟迟未落。
她轻声道:
“再近一点……等他们踏进刘晓辉的弓弩射程再敲。”
晨雾中,一场请君入瓮的大戏,只差最后一声鼓。
九环山寨·聚义厅前
轰——!
两尺粗的破门桩带着惯性撞进栅门,碎木四溅。
秦良玉一抖缰绳,银甲映火,当先跃过门槛。
身后燕赵轻骑如黑潮涌进,刀背拍盾,发出整齐的“锵锵”声,震得屋檐尘土簌簌落下。
魏长风早已把最后十来个小喽啰聚在门侧,见状把刀往地上一扔,压低嗓门:
“都听好了——想活命就照我样子做!”
话落,他第一个抱头蹲下,动作干脆利落。
喽啰们本就心慌,见“自家魏头领”带头,顿时乌泱泱蹲了一片。
连手里的竹枪都横放在脚边,生怕慢了一瞬。
秦良玉勒马,长刀指地,目光冷冷扫过:
“谁是此寨头目?”
魏长风缩着肩,半抬头,一副被吓破胆的模样:
“回、回将军,小的只是路过打秋风,正赶上官军天威……头目方才卷了细软,往西北去了!”
“路过?”
秦良玉眉峰一挑,似笑非笑。
“既如此,一并拿下,细审!”
两名亲兵上前,动作粗鲁却极有分寸。
人反剪魏长风双臂,一人用麻绳虚绕两圈,押向后院空仓。
魏长风踉跄两步,不忘回头朝蹲着的小喽啰挤了挤眼,示意他们老实配合。
仓门“哐”地阖上。
外头,燕赵兵卒押着俘虏排成一列,清点人数。
里头,魏长风刚被推进去,绳子便松了。
亲兵低声道:
“委屈魏寨主半刻,等外头戏做完,再请您喝庆功酒。”
魏长风揉了揉手腕,咧嘴一笑:
“不委屈,这出戏才唱到一半。
待会儿记得给我留条好马,我还得‘逃’回青兰城报功呢。”
仓外,秦良玉收刀入鞘,吩咐副将:
“把人都押到校场,分开登记。
老弱妇孺另置一处,敢反抗的——”
她声音不高,却足够让俘虏们听得清清楚楚。
“就地格杀。”
喽啰们跪得更低了,生怕下一个字就落在自己头上。
……
而西北山道上,裘彪尚不知自己已成了瓮中之鳖,仍在庆幸“魏兄弟义气”。
暮色四合,九连岭西北的鹰愁峡口。
裘彪勒马高岗,背后三百残部皆是亡命之徒。
连日暴雨冲得山石嶙峋,泥泞没过马蹄,却掩不住匪众眼里那股被逼疯的凶光。
“弟兄们,”
裘彪铜环刀一指峡口外那支稀稀拉拉的队伍。
“看见了没?那是刘晓辉的‘官军’!
行军不成列,枪尖生锈,连旗子都歪。
咱们虽折了老巢,但撕他们一层皮,绰绰有余!”
众匪齐声低吼,像一群饿狼嗅到血腥。
……
刘晓辉的西路军此刻正如裘彪所见。
步兵斜挎长枪,三三两两聚在树下躲雨。
骑士干脆下马,围着火堆烤湿透的靴子。
辎重车辆歪在路边,粮袋破了个口子,黄米洒了一地。
“这鬼天气,”
一名小旗官骂骂咧咧。
“说是来捡功劳,连口热汤都没有……”
话未说完,破空声骤起。
“嗖!嗖!”
十数支黑翎箭自林中射出,毫无章法却力道十足。
箭矢钉在盾牌上、粮车上,甚至擦着一名士兵的鬓角飞过。
“敌——袭——!”
凄厉的号角只吹了半声,第二阵箭雨已至,伴随拳头大的碎石从陡坡上滚落,砸得队伍东倒西歪。
西路军顿时炸锅:
有人抱头钻进车底,有人丢下长枪就往反方向跑。
更多人干脆往泥水里一躺,口吐白沫——装死。
裘彪见机,铜环刀一举:
“冲!”
三百匪众如泥石流般泻下山坡,踩着泥浆,刀背拍盾,发出野性的呐喊。
他们专挑落单的小队下手,一刀劈翻旗手。
顺势割断粮袋,黄米混着血水滚进泥里。
几名悍匪更直接扑向辎重车,掀翻两口木箱,里头滚出绸缎、盐砖,顺手一刀挑开,抢了就往怀里塞。
刘晓辉在亲兵簇拥下狼狈跳上马,头盔歪到后脑勺,声嘶力竭:
“稳住!稳住——列阵!”
然而他的“阵”还没列起来,裘彪已带人旋风般掠过左翼。
刀光一闪,一名副将的肩甲被劈开半尺长口子,血雾喷溅。
“撤!”
裘彪见好就收,铜环刀往马鞍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三百匪众像来时一样突兀,转身钻回密林。
只留下满地狼藉、哀嚎与飘散在雨里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