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和能量屏障被粒子流撞击发出的刺耳尖啸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百灵鸟号”内部系统低沉的、略带杂音的运转声，以及艇舱内几人沉重的呼吸。窗外，那吞噬一切的、翻滚着致命橙红与灰黑色彩的辐射尘暴墙被甩在了后方，虽然天空依旧被稀薄的辐射尘笼罩，呈现一种病态的昏黄色，但视野总算开阔了许多。
“我们…我们出来了？”一个年轻的拾荒者队员，名叫小杰，颤声问道，脸上还残留着过度恐惧后的苍白。
黄凌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持续的高强度感知透支了他的精神，脑海中那些能量流动的残影仍在嗡嗡作响，像一群不肯散去的蜂。“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片空域…感觉并不好。”
杨萤从驾驶席上转过身，原本整洁的工装沾满了油污和汗水，几缕发丝粘在额前。她快速扫过控制台上几块闪烁告警的屏幕。“飞艇状况很糟。外部传感器阵列损毁了百分之七十，左侧平衡翼响应迟缓，屏障发生器过热，需要至少一小时的冷却才能再次承受高强度冲击。我们就像一只折了翅膀、瞎了眼睛的鸟。”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但紧蹙的眉头透露着严峻的形势。
老金咳嗽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沙尘。“能从那鬼地方活着钻出来，已经是地脉保佑了。这里是‘锈蚀峡谷’边缘的空域，我很多年没来过了。记住，能见度低的地方，不只有天灾，更有人祸。”
话音未落，黄凌的眉头猛地一紧。那股熟悉的、模糊的感知再次被触动，这一次并非来自自然环境狂暴的能量，而是更尖锐、更带有…恶意的波动。“不对！”他倏地站直身体，“有东西在快速接近！很多…很小，非常灵活！”
几乎就在他发出警告的同时，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姗姗来迟地响起——仅存的有效传感器捕捉到了来袭信号。
“右舷方向！多个高速移动目标！”杨萤瞬间扑回控制台，双手如飞地操作着。
众人扑到舷窗边。只见昏黄的云层中，猛地钻出十几个黑点，以一种杂乱无章却又极具压迫感的阵型向他们包抄而来。随着距离拉近，那些黑点的轮廓清晰起来——那是一些由生锈金属、废弃零件、甚至不知名兽骨拼凑起来的简陋飞行器。它们形状怪异，有的像张开翅膀的秃鹫，有的像多足的金属甲虫，唯一的共同点是引擎喷射着不稳定的、污染严重的浓烟，以及搭载在前方的各种原始却致命的武器：锈迹斑斑的转轮机枪、粗劣的能量发射器、甚至是巨大的、带着倒钩的物理抓钩。
“是流浪掠袭者！‘锈秃鹫’帮！”老金脸色一沉，迅速抓起了靠在旁边的重型步枪，“这帮鬣狗最喜欢在这种环境恶劣的空域捡漏！看来我们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百灵鸟号”的广播公共频道里，立刻响起了一个嘶哑、扭曲、充满贪婪和暴戾的声音，伴随着强烈的电磁杂音：“前面那艘破船！听着！立刻关闭引擎，放下武器和货物投降！把女人和值钱的东西留下，也许秃鹫爷们能发发慈悲，给你们留个全尸，扔下去喂深渊里的宝贝们！哈哈哈哈哈！”
通讯器里传来其他掠袭者疯狂的附和笑声和引擎的咆哮声。
“妄想！”杨萤冷喝一声，猛地推动操纵杆。“百灵鸟号”虽然受损，但毕竟基础设计优越，一个侧滑机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波试探性的扫射。灼热的弹链和劣质的能量光束擦着艇身飞过。
“小杰，卡姆，到左侧射击位！老金，右舷交给你！”黄凌迅速下令，自己也抓起一把紧凑型脉冲步枪，冲向一个射击孔。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并非全是恐惧，更有一种面对直接威胁时肾上腺素飙升的紧迫感。他的感知能力在战斗中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能隐约预判到那些混乱飞行轨迹中蕴含的下一步杀机。
“砰！砰！砰！” “咻——轰！”
战斗瞬间爆发。拾荒者们依托飞艇舱体进行还击，脉冲步枪的光束和实弹武器的火舌向外喷射。掠袭者的飞行器异常灵活，如同环绕着受伤水牛的鬣狗，不断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子弹和能量束叮叮当当地打在“百灵鸟号”的装甲上，留下一个个凹痕和灼痕。一道抓钩呼啸着飞来，牢牢抓住了飞艇左侧的平衡翼，连接钢索瞬间绷直，一架形似秃鹫的掠袭艇试图借此将“百灵鸟”拖拽得失去平衡。
“左侧被抓住了！”小杰惊恐地大叫。
“稳住！”黄凌喊道，同时举枪瞄准那根绷紧的钢索。但他的角度不佳，连续几枪都打在了空处。一架搭载着转轮机枪的掠袭艇趁机从右前方俯冲而来，枪口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老金骂了一句脏话，用重型步枪进行压制射击，打的那架掠袭艇装甲火星四溅，暂时逼退了它。
就在这混乱之际，杨萤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异常镇定：“黄凌！告诉我哪一架的引擎能量反应最不稳定？或者哪一架 next 要转向哪个方位？最模糊的感觉也行！”
黄凌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他强忍着头部的隐痛，将感知力聚焦到那些疯狂盘旋的掠袭艇上。那些简陋的引擎在他“眼中”如同一个个躁动不安、随时可能爆炸的光团。
“三点钟方向那架红色的！它的尾焰能量在剧烈波动，像要炸了！还有…小心你十一点钟方向那架骨白色的，它下一秒要向你的左侧翻滚规避！”黄凌几乎是吼着报出信息。
驾驶舱内，杨萤眼神一凝。她的手指在控制屏上快速划过，暂时绕过了几个安全协议。她并没有操控武器——“百灵鸟号”的防御武器系统早已损坏——而是猛地将推进器功率瞬间推到超载状态，同时进行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偏转。
“百灵鸟号”尾部喷出异常粗壮的蓝色焰流，整个艇身猛地向左侧一甩！
这个动作看似冒险，却恰到好处。那架试图翻滚规避的骨白色掠袭艇，仿佛自己撞向了“百灵鸟号”突然摆动过来的尾部喷射流！
“不——！”公共频道里传来一声短暂的、惊恐的尖叫。
高温粒子流瞬间吞噬了那架脆弱的骨白色掠袭艇，它的引擎发生了灾难性的爆炸，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碎片四溅。
几乎同时，杨萤操控飞艇利用这次机动产生的反作用力，将被抓钩抓住的左平衡翼猛地向下一沉！
绷直的钢索恰好荡到了黄凌刚才所指的那架红色掠袭艇的前方。那艘艇的驾驶员显然没料到这变故，试图拉升躲避，但本就极不稳定的引擎在剧烈操作下终于不堪重负——
轰隆！
第二团火球在空中绽放。爆炸的冲击波甚至震得“百灵鸟号”一阵摇晃。
突如其来的损失让掠袭者的疯狂攻势为之一滞。公共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那些嚣张的狂笑消失了。
“干得漂亮！”老金一边换弹匣一边大吼。
黄凌喘着粗气，靠在射击孔旁，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两团正在下坠的残骸。杨萤竟然能用这种方式进行反击！
“还剩九架！”杨萤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锐气，“黄凌，继续！感知它们！”
黄凌深吸一口气，再次集中精神。这一次，他更加主动地去“触摸”那些混乱的能量信号。头痛加剧了，但他咬紧牙关。
“正前方偏下…那架最大的…它可能要发射什么…能量在聚集！”他急促地喊道。
杨萤毫不犹豫，立刻推动操纵杆让飞艇急速爬升。
一道粗大的、歪歪扭扭的暗红色能量光束几乎擦着飞艇腹部射过，显然是某种改装过的旧时代武器，威力巨大但精度极差。
“左侧两架想包抄！” “右后方那架引擎声不对，可能要后撤！”
黄凌不断报出信息，杨萤则凭借惊人的驾驶技术和对飞艇性能的极限压榨，做出一次次看似惊险却又精准无比的规避和牵引。他们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近乎心灵感应般的战术配合。一个依靠直觉感知预判危机，一个依靠技术头脑化险为夷。
掠袭者们显然被打懵了。他们习惯了依靠数量和疯狂欺负措手不及的猎物，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反应如此之快的目标。对方的飞艇明明看起来破旧不堪，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躲开致命攻击，甚至还能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他们损兵折将。
终于，在又损失了两架飞行器（一架被老金精准点爆了驾驶员舱，另一架在慌乱中与自己人相撞）后，掠袭者公共频道里响起了气急败坏又夹杂着恐惧的吼声：“撤！妈的！碰上硬钉子了！快撤！”
剩余的大约六七架掠袭艇如同受惊的鸟群，立刻调转方向，喷着浓烟，狼狈不堪地钻回了昏黄的云层之中，迅速消失不见。
“百灵鸟号”舱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系统运转的嗡鸣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结…结束了？”小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枪都快拿不稳了。
“暂时。”老金走到舷窗边，警惕地望着掠袭者消失的方向，直到确认它们真的离开，才稍稍放松了紧握的步枪。“锈秃鹫’记仇，但更怕死。这次吃了大亏，短时间内不敢再来了。”
黄凌走到驾驶舱门口，看着正快速检查系统状态的杨萤。她的侧脸在仪表盘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而明亮。
“你…”黄凌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刚才的配合太过惊险，也太过默契。
杨萤没有抬头，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你的感知很准。没有你的预警，我们躲不过第一次集火。”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技术事实。
“没有你的操作，我的感知毫无意义。”黄凌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杨萤这才停下手，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谢，随即又投入到工作中。“屏障发生器需要更长时间冷却了。刚才的机动过载了引擎，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地方降落检修，否则下次再遇到麻烦，就真的只能祈祷了。”
黄凌看向窗外昏黄无际的天空和下方隐约可见的、狰狞破碎的大地轮廓。危机暂时解除，但前路依旧莫测。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生存考验，而这场考验，仿佛只是通往更深邃黑暗之前的一次预演。他与杨萤之间那根由危机和共同目标拧成的纽带，似乎在刚才那场默契的配合中，又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些。
“老金，”黄凌转过身，“我们需要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尽快。”
老金眯起眼，打量着下方的地貌：“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一处旧时代留下的高空缆车中转站平台，也许…还能用。碰碰运气吧。”
“百灵鸟号”调整方向，拖着受伤的躯体，向着未知的临时避难所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