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那本《山野异闻录》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江淮心中漾开圈圈疑虑的涟漪。他并未立即向狼玥求证,只是将书妥善收好,那份来自未知“族群”的隐忧,如同天边一抹若有若无的阴云,暂时悬停在日常的边缘。
生活依旧继续,只是底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慎。
狼玥似乎并未察觉那本古籍带来的微妙变化,她依然遵循着内心的本能,进行着她的“温和圈地”。不过,她的方式有了更进一步的“进化”。她不再仅仅收集江淮的物品,开始尝试“同化”他的空间。
江淮的书架上,原本整齐排列的专业书籍和小说之间,悄然混入了几块光滑的鹅卵石、一束不知名的干草(带着清淡的草木香)、甚至一根形状奇特的、被摩挲得温润的树枝。它们突兀却又和谐地占据着一角,像是狼玥在他秩序井然的世界里,留下的、属于旷野的印记。
更让江淮心头微动的是,某天他发现自己那台因为老旧而偶尔噪音很大的笔记本电脑,在狼玥一番摆弄(据她说是“听了它不舒服的声音”)后,运行竟然变得意外的安静顺畅。当她仰起脸,带着点小期待看着他,金色眼眸亮晶晶地问“是不是,好多了?”时,江淮那句“你怎么做到的”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了一个轻轻的“嗯,谢谢。”
他开始意识到,狼玥的“守护”,并不仅仅是驱赶潜在的“威胁”,更是一种融入细节的、试图让他一切都变得更好的本能。
EvilNeko 的观测报告也捕捉到了这种深化:
「共生模式升级确认。狼玥个体开始介入宿主的生活环境优化,行为模式显示出高度的适应性学习能力。情感反馈回路稳定性进一步提升。警告:此种深度绑定可能导致‘分离适应性’下降,即双方在应对突发性独立事件时,应激反应可能加剧。」
这“突发性独立事件”的预兆,很快便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初现端倪。
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校园文化节。动漫社照例要有大型演出,苏玖玖策划的剧目需要一位存在感强的“守护兽”角色,她几乎是立刻将目光投向了狼玥。
“狼玥同学的形象和气质,简直是这个角色的不二人选。”苏玖玖找到江淮和狼玥,笑容完美,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这也是融入集体、体验校园文化的好机会,不是吗?” 她的话是对狼玥说的,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扫过江淮。
狼玥对“表演”没有概念,但她捕捉到了关键词——“守护”。她看向江淮,眼神带着询问。
江淮有些犹豫。他本能地觉得让狼玥暴露在太多目光下并非好事,但苏玖玖的理由无懈可击。
最终,在苏玖玖保证角色戏份不多且无需过多台词后,狼玥自己点了点头。她想的很简单:既然是“守护”的角色,那在舞台上,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在可能是主角之一的江淮身边(苏玖玖并未明确说明角色归属,但狼玥已自行认定)。
排练开始了。狼玥凭借着出色的运动神经和本能的表现力,将“守护兽”的威仪与忠诚演绎得淋漓尽致。她不需要刻意表演,只需要遵循本能——守护在认定的“中心”(她自行认定是江淮)附近,对“敌人”露出威吓的眼神。
然而,问题出在一次走位上。按照剧本,作为“王子”的江淮需要与扮演“公主”的苏玖玖有一个靠近的互动。当江淮依照指示向苏玖玖伸出手时,原本伏卧在舞台一隅假寐的狼玥,猛地站起身。
她没有低吼,也没有冲过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江淮伸出的那只手,尾巴停止摇摆,身体微微紧绷。整个排练室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失落和困惑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强烈到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本能的不安——她的“伴侣”,正在她面前,对另一个雌性做出“邀请”的姿态。
苏玖玖的笑容僵在脸上。江淮的动作也顿住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的重量。
“cut!” 苏玖玖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狼玥同学,这里是表演,需要遵循剧本。”
狼玥没有看她,依旧看着江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要跟她走?”
那一刻,江淮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意识到,对狼玥而言,这并非表演,而是真实情境的预演。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那套简单直接的规则,在复杂的人类社交剧本面前,显得多么格格不入,又多么……脆弱。
他收回手,走到狼玥面前,在她专注的凝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这是他从李慕白那里学来的、似乎能让她安心的动作)。“只是演戏,”他放缓声音,“假的。”
狼玥歪着头,似乎在努力理解“演戏”和“假的”含义。她看了看江淮,又看了看面带微笑却眼神复杂的苏玖玖,最终,尾巴极慢地、迟疑地晃动了一下,重新伏低身体,但目光却不再离开江淮。
这场小小的风波看似平息,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了痕迹。苏玖玖看到了狼玥那不容忽视的“规则”对剧本的干扰力。江淮则更深切地体会到了与狼玥相处时,那份需要小心维护的、跨越物种理解鸿沟的责任。
而真正的风雨,在文化节前夕,终于显露出它的征兆。
一个穿着灰色中式立领外套、身形挺拔、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傍晚出现在了宿舍楼下。他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刚从图书馆回来的江淮,以及他身边亦步亦趋的狼玥。
狼玥在看到那男人的瞬间,全身毛发微不可查地炸起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带着警惕和某种复杂情绪的呜咽。她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将江淮挡在身后更完全的位置。
男人无视了江淮,目光落在狼玥身上,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小姐,时候快到了。‘观礼’的使者,已经动身。”
他没有再多言,深深看了江淮一眼,那目光中带着审视、评估,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然后,他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转身融入暮色,消失不见。
狼玥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但耳朵依旧机警地转动着,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江淮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熟悉与抗拒的复杂情绪。
EvilNeko 的消息几乎是瞬间抵达,带着最高级别的警示:
「!!!高能预警!确认未知高权限个体接触!」
「能量特征匹配……与古籍《山野异闻录》残留波动高度吻合!」
「关键词‘观礼’、‘使者’解析……关联到‘血脉试炼’核心程序!」
「风雨已至,重复,风雨已至!宿主,古老的契约已被触动,请做好应对准备!」
江淮站在原地,晚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他看着身边明显情绪低落的狼玥,又望向那男人消失的、空荡荡的街角。
他知道,那本古籍所预示的、来自“西狼街”的风雨,终于不再是书页间的遥远传说,而是化作了真实的脚步声,敲响了他和狼玥尚且脆弱的宁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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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后续预告: “观礼”的使者是谁?“血脉试炼”具体是什么?狼玥将如何面对族群的召唤?江淮这个被“认定”的普通人,又将如何介入这超乎他想象的、关乎古老契约与血脉传承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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