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重归平静后,修罗王城虽仍是幽冥核心,氛围却大不相同。玄夜与火麟飞共同治理,律法依旧严明,却多了几分包容与生机。应渊逐渐卸下心防,真正将王城视作归属,协助处理政务,闲暇时则常独自在王城藏书阁或偏远静谧之处漫步,沉淀思绪。
这日,他信步至王城边缘,靠近冥界忘川支流的一处偏僻山崖。此地终年弥漫着淡淡的彼岸花雾,幽静无人。他正凭崖远眺那血色河水的流淌,思索着一段关于上古结界修复的难题,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喘息。
循声望去,只见花雾中踉跄跑出一名女子。她身着月白云纹的衣裙,衣袂沾染了尘土与些许破损,发髻微乱,几缕青丝贴于汗湿的额角,容貌清丽绝伦,一双眸子却明亮灵动,此刻正带着几分惊慌与倔强。她怀中紧紧抱着一株散发着微弱七彩霞光的灵芝,显然并非凡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萦绕的纯净仙灵之气,与这幽冥之地格格不入。
“站住!窃贼!竟敢盗取我族圣药!” 后方雾气中,传来几声厉喝,夹杂着冥界特有的阴冷气息,显然是追兵。
那女子见到应渊,先是一惊,待看清他并非追兵同伙、且气度不凡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疾步冲到他面前,急声道:“这位仙友!请援手!小仙乃铘山琳琅洞颜淡,此药是为救人性命,绝非窃取!他们不容分说便要抢夺!”
应渊眉头微蹙。铘山琳琅洞?他略有耳闻,是仙界一处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的散仙福地。此女仙灵纯净,眼神清澈,不似奸邪之辈。而追来的几名冥修,煞气腾腾,目光贪婪地锁定着颜淡怀中的灵芝。
眼见追兵将至,颜淡眼中已露绝望。应渊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双眼眸,鬼使神差地,他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甚至未等追兵开口,他只是淡淡扫去一眼,周身那属于修罗王族的淡淡威压自然流露。
那几名冥修顿时如坠冰窟,感受到眼前之人深不可测的实力与那隐隐的皇族气息,吓得魂飞魄散,连狠话都不敢放,连滚带爬地遁走了。
颜淡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道挺拔清冷的背影,愣了片刻,才连忙行礼:“多、多谢仙友仗义相助!不知仙友尊姓大名?此恩颜淡必当厚报!”
应渊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因奔跑和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上,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此地乃幽冥交界,非久留之地,仙子速回仙界为宜。”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他性子使然,不喜与陌生人多作纠缠。
“等等!”颜淡却叫住他,从怀中取出那株七彩灵芝,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最为莹润的根部,双手奉上,“仙友,这‘七霞灵根’于疗伤补益有奇效,这一小块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应渊本欲拒绝,但看到她那真诚执着的眼神,以及那灵根上确实散发出的精纯生机,想到火麟飞上次重伤虽愈,本源仍需温养,便微微颔首,接了过来:“多谢。”
颜淡见他收下,顿时笑靥如花,仿佛刚才的惊险全然不值一提:“该我谢你才对!那我先走啦!有缘再见!” 她挥挥手,身影轻盈地消失在花雾中,像一只受惊后重回山林的小鹿。
应渊握着那微温的灵根,看着那抹消失的亮色,清冷的眸中,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波澜。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未曾想,数日后,应渊在玄夜处理政务的大殿外,再次见到了颜淡。
原来,颜淡盗取(按她的说法是“借用”)七霞灵根,是为了救治一位对她有恩、身受重伤的散仙长辈。她成功送药返回后,心中记挂应渊的援手之恩,打听到他可能在修罗王城,便壮着胆子寻来,想正式道谢,并归还他当时遗落(实则是她悄悄塞回去)的一枚用于稳定气息的普通玉佩。
当她战战兢兢地通过层层通报,被引到气势恢宏的殿外,看到那个曾有一面之缘、清冷孤高的身影,正与威震六界的修罗王玄夜并肩而立,平静地商议着关乎魔界民生的大事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他竟然是修罗族的少主?!那个传说中身世复杂、实力强大的应渊帝君?
颜淡的心跳漏了几拍,有惊讶,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们之间,似乎隔着天堑。
应渊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玄夜目光扫过,何等人物,立刻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唇角微勾,对应渊道:“既有客至,你自去招待。”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应渊无奈,只得引颜淡到偏殿叙话。
颜淡有些手足无措,拿出玉佩,小声道:“帝君,您的玉佩……那日匆忙,未来得及归还。”
应渊接过,看着她紧张的模样,语气放缓了些:“不必多礼。你长辈可安好?”
提到长辈,颜淡神情放松下来,眼中带着光:“多谢帝君挂心,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偷”字,“……拿到了灵根。”
两人聊了几句,颜淡的活泼灵动与真诚善良,渐渐打破了应渊惯常的沉默。她不像其他人因他的身份而敬畏疏远,反而因为那次“共患难”,言语间带着自然的熟稔与感激。应渊发现,与她交谈,竟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轻松。
此后,颜淡便时常借着各种由头(送些铘山的特产仙果、请教些无关紧要的修行问题)跑来王城。火麟飞最先嗅到“八卦”的气息,兴奋地拉着玄夜暗中观察,被玄夜无奈拖走。应渊起初觉得困扰,但颜淡的到来,确实像一缕温暖的阳光,照进了他清冷有序的生活。她会叽叽喳喳地说着仙界的趣闻,会好奇地打听魔界的风物(但很有分寸,不问敏感之事),会在他疲惫时,默默泡上一杯安神的清茶。
不知不觉间,应渊习惯了她的出现,甚至会下意识地留意她喜欢的点心,在她来时备上。那座清冷的青离苑,因为她的笑声,多了许多生气。
感情的水到渠成,发生在一个雪夜。幽冥界极少下雪,那日却飘起了罕见的、带着灵气的幽雪。
颜淡又来送新酿的仙蜜,恰逢应渊在院中练剑。雪花落在他墨发玄衣上,剑光清冷,身姿孤寂。颜淡站在廊下看着,心中莫名一疼。她想起听闻过的关于他的身世,想到他独自承受的过往。
应渊收剑,看到她,微微颔首。颜淡走过去,将温热的蜜水递给他,轻声道:“帝君,雪景虽美,但也……挺冷的。”
应渊接过杯盏,指尖触及她的微凉,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关切,心中某处坚冰,悄然融化。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以后……唤我应渊便可。”
颜淡怔住,随即,眼中绽放出比星辰更亮的光芒,重重点头:“嗯!应渊!”
那一夜,他们在廊下坐了许久,看雪落无声。没有过多言语,却仿佛说了千言万语。他知道了她自幼失怙、在师长庇护下长大的单纯与坚韧;她懂了他冰冷外表下的责任、隐忍与深藏的温柔。
两颗心,在幽冥的雪夜里,紧紧靠在了一起。
当应渊牵着颜淡的手,走到玄夜和火麟飞面前,平静地告知他们决定结为道侣时,火麟飞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好小子!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把这么漂亮的仙子拐回来了!”火麟飞用力拍着应渊的肩膀,挤眉弄眼,“比你爹当年效率高多了!”
玄夜瞪了火麟飞一眼,但看向应渊和颜淡紧握的手,以及儿子眼中罕见的暖意和坚定,心中欣慰,缓缓点头:“既是你之所选,便好好待她。” 他取出一枚蕴含精纯护体神力的玉佩,赠予颜淡作为见面礼。颜淡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婚礼并未大肆操办,只在王城内部举行了一场温馨的仪式。颜淡的师长受邀前来,见修罗王城并非传闻中可怕,且对应渊十分满意,终于放下心来。火麟飞忙前忙后,比当事人还兴奋,差点把婚礼现场又“优化”成游乐园,被玄夜及时制止。
婚后,颜淡留在了修罗王城。她天性乐观,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用她的善良和热情,赢得了许多魔族的喜爱。她将铘山种植灵植的法子带来,与魔族园丁交流,竟真在王城开辟出了一小片生机勃勃的“仙植园”。她对应渊体贴入微,对应渊和玄夜、火麟飞之间略显笨拙却真挚的亲情,也总能巧妙调和。
应渊的生活,因她而充满了烟火气与温暖。他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的冰霜彻底消融,笑容也多了起来。两人或一同修炼,或品茗对弈,或只是并肩看幽冥界特有的“流火霞光”,岁月静好,莫不如此。
一日,一家人用膳时,颜淡突然捂嘴干呕,脸色有些苍白。应渊立刻紧张地扶住她。火麟飞叼着鸡腿,眨巴着眼,突然福至心灵,猛地跳起来,指着颜淡的肚子,眼睛瞪得溜圆:“等等!这症状……该不会是……有了吧?!”
玄夜手中的筷子一顿,目光瞬间锐利地看向颜淡的腹部,又看向应渊。
应渊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耳根瞬间泛红,连忙运起一丝仙力探查,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紧紧握住颜淡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颜淡……你……”
颜淡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
“哇哈哈哈!我要当爷爷了!我真的要当爷爷了!”火麟飞顿时欢呼雀跃,绕着饭桌跑了三圈,一把抱住玄夜的胳膊使劲晃,“玄夜!听见没!咱们要当爷爷了!哈哈哈!没想到我火麟飞这么年轻就要当爷爷了!这感觉太奇妙了!”
玄夜被他晃得无奈,但看着应渊那从未有过的激动与喜悦,看着颜淡含羞带怯却幸福洋溢的脸,再看着身边这个活宝一样的爱人,冷硬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暖、极其真实的笑容。他反手握住火麟飞的手,低声道:“嗯,我们要当爷爷了。”
幽冥王城的黄昏,霞光漫天。青离苑内,即将迎来新的生命。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关于爱、责任与传承,还在继续,且必将更加圆满。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