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闺房里,烛火燃得正旺,映得人影重重,像幅晃动的水墨画。
明玉躺在床上,小脸白得像张宣纸,只有嘴唇上泛着点药汁的苦黄。刚才那阵抽搐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现在她睡得很沉,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蛛丝。
“脉…脉稳了!”孙之鼎的声音带着惊,他的手指搭在明玉腕上,那里的脉搏虽然还弱,却像雨后的小溪,一点点变得顺了,“不抽了,也不燥了,像…像被什么东西稳住了。”
“稳住了?”瓜尔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扑到床边,手不敢碰女儿,只能盯着那微弱起伏的胸口,“玉儿…玉儿能醒吗?”
“能!”孙之鼎的声音很肯定,眼里却满是困惑,“这脉太怪了,刚才还像乱麻,现在…就像被理顺了,有股…说不出的劲在吊着。”他行医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的事。
明轩趴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妹妹的手指,眼睛红红的:“妹妹会醒的,她答应过我的。”
窗外的天快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明玉脸上,像撒了层金粉。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靠在椅背上,左手腕还在隐隐作痛,像刚被火烧过。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刚才那幅画面——裂开的泉眼,挣扎的粉金光,还有那些破碎的记忆,像走马灯似的转。
“灵泉…”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手腕,那里的龙纹已经隐下去了,却留下点温热的余韵,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皮肉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疼?为什么那龙纹会响?为什么那声“龙吟”会不受控制地冲出去?
更不明白的是,当感觉到那端的混乱被压住,那点粉金光稳住了,他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主子,富察府来报,说…说小格格的脉稳了,不抽了。”苏培盛的声音带着怯。
胤禛的眼皮动了动:“知道了。”
“太医说…说像是有什么东西护住了格格的元气,太奇怪了。”苏培盛忍不住多嘴。
胤禛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天快亮了,富察府的方向,那盏灯还亮着,像颗熬过了夜的星。
他突然觉得很累,像打了场仗,一场看不见的仗。
富察府的药味里,混进了点参汤的香。
明玉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她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浮上来,像从深水里慢慢往上冒。
识海深处,那汪裂开的灵泉还在,却不晃了。浑浊的暗流被压下去了,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乖乖地待在裂缝边。泉眼深处,那点粉金光亮了些,像添了灯油的烛火。
“水…”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妹妹醒了!”明轩的尖叫划破了寂静。
瓜尔佳氏扑过来,眼泪掉在明玉脸上:“玉儿!我的玉儿!”
孙之鼎连忙上前,手指搭上她的脉,眼睛一下子亮了:“稳了!真的稳了!有生气了!”
明玉的眼睛慢慢睁开,像蒙着层水汽的琉璃,她看着围在床边的人,眼神有点迷迷糊糊的:“额娘…哥哥…”
“哎!娘在!”瓜尔佳氏的声音哽咽着,“快给格格喂点参汤!”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正看着琴谱,指尖突然顿了顿。
左手腕内侧传来一阵温热,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走,不疼,反而有点痒,像春天的草芽在拱土。
他抬起手,那里的龙纹又隐隐浮现了,淡得像水墨画,却比上次清晰,像条刚睡醒的小蛇,在皮肤下游动。
“主子?”苏培盛看着他的手,吓了一跳。
胤禛没说话,只是盯着那龙纹。他能感觉到,富察府那边传来一股微弱的气,像雨后的青草香,顺着手腕的龙纹,慢慢渗进来,熨帖得很。
“她醒了。”他低声说,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苏培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您是说…富察格格醒了?”
胤禛没回答,只是合上了琴谱。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他手腕的龙纹上,那淡金色的纹路闪了闪,像在笑。
富察府的闺房里,明玉喝了点参汤,脸色终于有了点血色。
她靠在引枕上,听额娘说她昏迷时的事,心里暗暗称奇。她记得识海里的裂缝,记得那股毁天灭地的暗流,可就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一股很威严、很温暖的气突然冲进来,像道墙,挡住了暗流,还把裂缝堵了堵。
那气…有点像胤禛身上的味道,冷得像冰,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韧。
“妹妹,你在想什么?”明轩的小手摸着她的额头,“不烧了。”
明玉摇摇头,没说话。她看向窗外,那里的阳光正好,像雍亲王府方向传来的那点暖意。
她不知道,那股气是胤禛的龙纹发出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是被那声无声的龙吟保住的。
她只知道,灵泉还在,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把琴谱收了起来。
苏培盛进来禀报:“主子,富察府来报,说小格格醒了,能说话了,德妃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很高兴,又赏了不少东西。”
“知道了。”胤禛的声音很平淡。
苏培盛退出去后,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胤禛走到窗边,看着富察府的方向,那里的阳光很亮,像块融化的金子。
他的指尖划过手腕的龙纹,那里的温热还没散去。
“富察明玉…”他低声呢喃,“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救她?为什么那龙纹会护着她?为什么一想到她醒了,他心里会松口气?
这些问题像团乱麻,缠得他头疼。
富察府的闺房里,明玉也在想事。她的指尖划过“松风”琴的琴弦,琴音清越,识海里的灵泉跟着“叮咚”响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和胤禛之间,那道线还在,只是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反而像根琴弦,能传递暖意了。
这到底是好是坏?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后的路,怕是更难走了。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旋。富察府的菊花开得正好,雍亲王府的枫叶红得像火。那道连接着两个府邸的线,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根没弹完的琴弦,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奏响的,会是什么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