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林溪依旧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从后背渗入，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翻江倒海。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陌生而灼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意外是多么荒诞不经。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将那股属于他人的气息从肺里驱逐出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慢慢站起身。
教室里一片狼藉。椅子歪倒在地，那本厚重的《西方哲学史》也滑落在一旁，书页可怜地蜷曲着。而她的速写本——更是摊开在地上，那一页画了一半的奇幻城堡，被一道突兀的铅笔划痕贯穿，仿佛一道狰狞的伤口。
林溪走过去，默默地将椅子和书本扶起，动作有些迟缓。她捡起速写本，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划痕，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烦躁。这个清晨，这个秘密基地，连同她刚刚构筑到一半的梦境，都被那个不速之客彻底打碎了。
她收拾好东西，几乎是逃离了301教室。
走在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校园小径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学生们三三两两，谈笑风生，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但林溪却觉得格格不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将她与周遭隔开。
“嘿，林溪！”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满满的活力。姜芷晴小跑着追了上来，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她穿着运动背心，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晨跑回来。
“怎么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姜芷晴凑近她，敏锐地捕捉到她异样的情绪，“脸色也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
林溪张了张嘴，那句“我的初吻没了”在喉咙里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这件事太过离奇和尴尬，她不知从何说起。
“没什么，”她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起太早，有点没精神。”
姜芷晴狐疑地打量着她，明显不信：“少来，你这表情可不像没睡醒。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姐们儿帮你出头！”
看着好友关切又义愤填膺的样子，林溪心里一暖，但还是摇了摇头：“真没有。就是……在教室画画的时候，被一只突然闯进来的‘大型犬科动物’吓了一跳，画毁了。”
她含糊地解释道，刻意模糊了关键信息。
“大型犬科动物？”姜芷晴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些翻墙逃课或者抄近路的体育生吧？真是的，烦死了！特别是那个陆辰宇，仗着自己长得帅打球好，无法无天的，我听说他……”
姜芷晴开始滔滔不绝地分享起她听来的关于陆辰宇的“斑斑劣迹”，比如把追求他的学姐气哭、在篮球场上把对手防到怀疑人生、经常翻窗进出教学楼等等。
林溪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那些传闻与她今早亲身经历的“鲁莽”相互印证，让她心中那个“校霸”、“莽夫”的标签贴得更牢了。果然，他和自己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次意外，最好就像从未发生过。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
陆辰宇手里捏着那张画纸，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他脑子里有点乱，那个女孩惊怒交加的眼神，和纸上这条充满力量与孤独感的巨龙，不断交替闪现。
“辰宇！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让我们好找！”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轩和宋致远从后面追了上来，一左一右勾住他的肩膀。
“哟，这什么表情？一大早的，谁惹我们陆大少了？”赵轩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打趣道。
宋致远则更细心些，注意到了他手里捏着的纸：“这画的什么？你什么时候对画画感兴趣了？”
陆辰宇下意识地把画纸对折，塞进了裤兜里，含糊道：“没什么，捡的。”
“捡的？”赵轩夸张地叫起来，“骗鬼呢！该不会是哪个爱慕者送的情书吧？还带插画的，这么高级？”
“闭嘴。”陆辰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更盛了。他甩开两人的胳膊，“走了，训练要迟到了。”
去体育馆的路上，赵轩还在喋喋不休地猜测着那张画的来历，以及陆辰宇一大早从哲学系教学楼方向过来的原因。
陆辰宇被吵得心烦，又想起早上那尴尬的一幕，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倒霉透了。”
“到底怎么了？”宋致远关切地问。
陆辰宇揉了揉眉心，简单概括：“早上在哲学系那边……不小心撞到个人。”
“撞到谁了？男的女的？没打起来吧？”赵轩立刻来了精神。
“一个女生，”陆辰宇语气有些不自然，“哲学系的，好像叫……林溪。”
“林溪？”宋致远想了想，“是那个开学考第一名，看起来特别安静，总是一个人看书的那个？”
“对，就是她！”赵轩接过话头，表情夸张，“我的天，你怎么撞上她了？那可是我们系有名的‘冰山书呆子’，据说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无趣得很。你没把人撞坏吧？”
“书呆子？”陆辰宇重复着这个词，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张巨龙线稿。无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画纸，那尖锐的龙角和悲悯的眼神，可跟“无趣”毫不沾边。
“可不是嘛，”赵轩没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说，“跟她说话估计都费劲，满脑子都是哲学那些绕来绕去的东西。你以后见着她绕道走，省得麻烦。”
陆辰宇没有接话。
绕道走？他倒是想。可那张画，却像一根细小的钩子，勾住了他的好奇心。
下午，公共选修课《西方艺术鉴赏》。
林溪和姜芷晴一起走进阶梯教室，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她尽量让自己专注于即将开始的课程，不去想早上的事情。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巧合。
课程开始前几分钟，三个高大的身影踩着点晃进了教室，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正是陆辰宇、赵轩和宋致远。他们似乎来晚了，只能在后排寻找空位。
林溪的背影下意识地僵了一下。尽管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姜芷晴也看到了他们，用手肘碰了碰林溪，压低声音：“啧，真是冤家路窄。你看那个陆辰宇，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林溪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头埋得更低，假装认真预习课本。
课上，教授讲解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当投影仪上出现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局部时，教授提出了一个关于“神圣与人性”表达的问题，课堂上一时陷入沉寂。
林溪看着那幅画，脑海中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最近阅读的哲学着作中关于“人神关系”的论述，以及她自己创作时对类似主题的思考。她习惯性地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几个关键词和简短的线条勾勒，辅助理解。
教授目光扫过台下，似乎想找位同学谈谈看法。他的目光掠过前排低着头的林溪，又移开，最终点了后排一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男生：“后排那位穿黑衣服的同学，你来谈谈看法。”
穿黑衣服的——正是陆辰宇。
他显然没在认真听讲，被突然点名，愣了一下才慢悠悠地站起来。他看了一眼投影，随口胡诌了几句关于“构图宏伟”、“色彩震撼”之类的套话。
教授显然不太满意，正要让他坐下。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窗户吹进，恰好将林溪摊开在桌角的速写本吹翻了几页，露出了她刚才随手记下的那些夹杂着哲学词汇和抽象构图的笔记。
坐在侧后方的陆辰宇，目光无意中扫过，恰好看到了那惊鸿一瞥的页面。虽然看不清具体文字，但那熟悉的、充满设计感的线条风格，与他口袋里那张龙形线稿，隐隐重合。
教授摆了摆手，让陆辰宇坐下，转而叫了另一位同学。
陆辰宇坐下的瞬间，目光却牢牢锁在了林溪的背影上。他看着她迅速而自然地将速写本合上，放回书包，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想引人注目的谨慎。
一个只懂死读书的“书呆子”，会在艺术鉴赏课的笔记里，画出那样充满灵性和力量的线条吗？
一个无趣的“冰山”，会拥有描绘出悲悯巨龙的内心世界吗？
陆辰宇身体微微后靠，手指在裤兜里，再次触碰到那张折叠的画纸。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指尖，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这个林溪，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他得想个办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