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的午后,阳光透过旋转木马顶棚的间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千树怜和尾白正忙着擦拭露天餐桌,清理上一波游客留下的狼藉。汗水顺着怜的额角滑落,但他的动作依旧麻利,脸上挂着服务行业的标准笑容——真诚,且富有感染力。
然而,在这片充满童趣的喧嚣中,两道隐晦的目光,正从不同角度聚焦在他身上。
距离冰淇淋车约五十米外,一架儿童望远镜摊位旁,瑞生伪装成普通游客,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却精准地锁定着怜的一举一动。她表情冷漠,如同记录仪器。突然,她调整焦距的指尖微微一顿——在更远处的摩天轮阴影下,似乎有另一道身影,同样在隐蔽地观察着千树怜。那人的伪装技巧高超,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职业的直觉让瑞生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协调。
“还有别的监视者?”她心中暗忖,“目标身上,到底牵扯了多少秘密?”
就在她分神思考的刹那,视线中的怜恰好端起一托盘客人点的小吃,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隔着攒动的人潮与五十米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慢了一拍。
怜看到了那个拿着望远镜、气质与周围欢乐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女。很奇怪,他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与目的。但在目光接触的瞬间,某种源自生命本能、超越逻辑的悸动,如同被阳光惊醒的种子,在他心底“啪”地一声破土而出——那是一种毫无理由、清澈见底的“一见钟情”。
瑞生心中警铃大作。被发现了!她立刻放下望远镜,强作镇定,假装是被游乐设施吸引的普通游客,顺着人流朝与怜相反的方向走去。她能感觉到,那道清澈却执着的目光,一直粘在她的背上。
果然,刚走出十几米,身后就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和那个阳光过头的声音:
“喂——!前面那位小姐!请等一下!”
瑞生脚步加快,甚至小跑起来,想要混入前方观看花车游行的人群。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怜毫不气馁地追了上来,像个热情过度的推销员,“我叫千树怜!你是第一次来这个游乐园吗?有没有什么想玩的?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招牌蛋糕?我请客!”
瑞生头皮发麻,只想立刻摆脱这个“任务目标”。她拐进一条通往员工后区的僻静小巷,终于听不到那烦人的声音了。她背靠墙壁,松了口气:“总算甩掉了……糟糕!”
她猛然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跟丢监视目标,是重大失职!
就在她懊恼时,一个穿着臃肿熊猫玩偶服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憨态可掬地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开始跳起笨拙的舞蹈,试图逗她开心。
瑞生此刻心烦意乱。恰巧,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上司的声音传出:“瑞生,监视情况如何?”
她一边应付着眼前烦人的玩偶,一边对着微型麦克风尽量平稳地回答:“报告,没问题。目标一切正常,监视持续中。”
挂断通讯,她无力地坐到旁边的长椅上,叹了口气。这任务远比想象中复杂。
就在这时,那个熊猫玩偶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然后……抬手摘掉了巨大的头套。
汗湿的棕色短发下,是千树怜那张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灿烂笑容的脸。
“找到你啦,瑞生小姐!”
瑞生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站起,瞳孔收缩:“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怜没有直接回答。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冰淇淋甜筒,递了一个给瑞生,自己舔着另一个,然后在她旁边自然地坐下,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怜舔着冰淇淋,忽然开口,声音不再轻快,而是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
“瑞生小姐,那些被你消除了恐怖记忆的人们……你后来,会为他们祈祷吗?祈祷那些被强行封存的噩梦,不会以别的形式再次侵扰他们的安宁。”
他转过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瑞生瞬间苍白的脸。
“你是不是……一直这样,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为那些你亲手‘处理’过的人们,默默祷告着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瑞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这是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矛盾,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甚至极力对自己否认的负罪感。
怜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眨了眨眼,脸上忽然又恢复了那种介乎天真与神秘之间的笑容,说了一句让瑞生灵魂都几乎冻结的话: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我‘看了剧本’呀?”
看到瑞生猛然瞪大的双眼和彻底混乱的表情,怜立刻双手合十,赶紧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吓唬你才说这些的!只是觉得……瑞生小姐看起来,好像一直很辛苦的样子。”
他站起身,朝着依然处于震撼中无法动弹的瑞生,用力地挥了挥手,笑容依旧灿烂如初:
“下次再来玩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哦!”
说完,他抱着熊猫头套,哼着游乐园的宣传曲,转身跑回了喧闹的主干道,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瑞生独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夕阳的余晖将她笼罩,却驱不散她心底泛起的、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监视目标,不仅仅发现了她,更似乎……看穿了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
“千树……怜……”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这不再仅仅是一个任务代号。一个巨大的谜团,连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随着那个少年的笑容,一起烙印在了她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