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被无数道或好奇、或审视、或等着看热闹的目光聚焦的主席台上，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太上老君八卦炉里烤的孙猴子，只不过俺老张炼不出火眼金睛，只能炼出一身冷汗和快冒烟的老脸。
台下，左边是妖气冲天、交头接耳的赤炎妖王及其亲卫，右边是阴气森森、面无表情的白无常及其随从，中间是宝相庄严的佛宗高僧、道貌岸然的各派修士，还有我们青云门自家那些眼神复杂、憋着笑的师兄弟们……这阵容，开个降妖除魔动员大会都绰绰有余，现在却要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讨论“情绪管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股子想扭头就跑的冲动压下去，对着面前那个被乐仙分身调试了八百遍、据说能发出“大道纶音”效果的扩音法阵，用尽平生最“庄重”的语气，再次开口：
“吾辈修士，逆天而行，争的是一线生机，修的是一颗道心！然，道心易扰，七情难平！喜、怒、忧、思、悲、恐、惊，此七情者，如同心魔，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开场白还算正常，是我跟苏瑶师姐反复推敲（主要是她推敲，我点头）出来的。台下众人，包括那些妖族和地府代表，也都露出了些许思索的神情。
我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按照背好的稿子，继续阐述情绪管理的重要性。
就在这当口，台下妖族阵营里，一个顶着颗豹子头、性子明显很急的妖将，扯着嗓子喊道：“喂！台上那小子！俺们妖族讲究的是快意恩仇！有火就发，有怨就报！管他什么七情八情的！憋着多难受！你这劳什子情绪管理，是不是想让俺们都变成你们人修那样，一个个假惺惺的？”
他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扔下块大石头，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妖族代表纷纷点头附和，连赤炎妖王都摸着下巴，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我心头一紧，预案里可没这出啊！这豹子头不按套路出牌！
我脑子飞快转动，正准备用“克制是为了更有效的爆发”之类的理论反驳，站在我侧后方的愤怒分身不干了！
他本来就被这严肃场合憋得难受，一听有人质疑（还是个大嗓门的妖族），那火气“噌”就上来了，也忘了场合，往前一步，对着那扩音法阵就吼了回去：
“放屁！谁假惺惺了？！俺们管理情绪，是为了关键时刻不掉链子！像你这样的，打架的时候光知道嗷嗷叫，脑子一热就往陷阱里冲，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他这大嗓门通过扩音法阵传出去，震得整个会场嗡嗡作响，比那豹子头还响！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席台上那个突然跳出来的红脸汉子。
那豹子头妖将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身上妖气爆发：“嘿！你个红脸贼！敢骂俺没脑子？！找死！” 说着就要往台上冲！
他旁边的赤炎妖王倒是没阻止，反而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这交流大会才刚开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把将愤怒分身拽到身后，对着扩音法阵连声道：“冷静！大家都冷静！这位是我司的……呃，情绪研究专员！他这是在用自身实例，向大家展示‘怒’之情绪若不加引导，极易引发冲突！对！就是这样！生动的现场教学！”
我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额头冷汗直冒。
那豹子头妖将被我这话噎了一下，冲势稍缓。赤炎妖王也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意思。
好不容易把愤怒分身这茬糊弄过去，我赶紧示意乐仙分身上前，准备用仙乐般的声音安抚一下场面。
乐仙分身飘然上前，对着法阵，用他那空灵悦耳的声音说道：“诸位道友，请稍安勿躁。情绪如水，宜疏不宜堵。适才小小插曲，正说明了情绪引导之必要。我辈当以平和之心，探讨大道……”
他这话说得挺好，仙气十足，台下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
然而，乐仙分身为了追求效果，周身清辉不自觉亮了几分，那光芒……正好照到了坐在前排、正偷偷打盹的悲伤分身脸上。
悲伤分身被这突如其来的“圣光”一照，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又想起刚才差点打起来的场面，悲从中来，习惯性地就开始抽泣：
“呜呜……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以和为贵……天下修士是一家啊……呜呜呜……”
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同样被忠实的扩音法阵传遍了全场。
众人：“……”
刚被仙乐安抚下去的气氛，瞬间又变得诡异起来。有人忍俊不禁，有人面露同情，还有妖族代表一脸嫌弃：“咋又来个哭包？”
我以手扶额，感觉心好累。俺这队伍，真是带不动啊！
站在台侧负责安保的火灵儿见状，柳眉倒竖，直接抽出鞭子，“啪”地一声凌空抽响，娇叱道：“都给我安静！谁再喧哗，尝尝老娘的鞭子！”
这一鞭子，声若惊雷，直接把还在抽泣的悲伤分身吓得打了个嗝，也镇住了台下有些躁动的各方代表。
我趁机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磕磕巴巴地开始介绍我们情绪研究司的理论基础和研究方向，什么“情核说”、“万尬淬炼法”、“情绪分流疏导术”……尽量往高大上了扯，避免再让那几个不省心的分身自由发挥。
就在我讲得口干舌燥，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终于到了大会的重头戏之一——情绪应用实例演示环节！
按照流程，第一个演示项目，是由我们情绪研究司，展示如何用“尴尬”情绪，进行……呃，“非暴力制敌”与“破障清心”。
说白了，就是让尴尬分身上去，表演他的“独门绝技”。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台下的尴尬分身。他此刻正披着那件宝贝斗篷，缩在黄灵儿身后，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会场里的一根柱子。
“老尬！该你上了！”我通过神识传音。
“老……老大……俺……俺不行……”尴尬分身的声音都在抖，“人……人太多了……”
“不行也得行！想想仙匾！想想宗门的期望！想想……想想你那些珍藏的裙子！”我使出杀手锏。
提到裙子，尴尬分身似乎哆嗦了一下，最终，在黄灵儿连推带搡（以及许诺事后给他找条更好看的“隐身”款裙子）的鼓励下，他一步三晃地，挪到了会场中央特意留出的演示区域。
全场目光，再次聚焦。
尴尬分身站在那片空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那浓郁的尴尬之气，不用他刻意催动，就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离得近的几个修士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感觉浑身不自在。
“诸……诸位道友……”尴尬分身的声音细若蚊蚋，通过法阵勉强传出，“俺……俺给大家演示一下……呃……‘尴尬气场’的……初步应用……”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不知道踩到了啥（可能是他自己紧张到同手同脚绊了一下），又是一个标准的、毫无征兆的——“平地摔”！
“噗通！”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直挺挺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的灰袍身影。
几秒钟后。
“噗——”
“哈哈哈！”
“哎呦我去！这啥呀？”
“这就是……尴尬气场？把自己先尬倒？”
震耳欲聋的哄笑声瞬间爆发出来！连那位一直面无表情的白无常，嘴角都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赤炎妖王更是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佛宗高僧们虽然没笑出声，但个个肩膀耸动，显然忍得很辛苦。
我捂住了脸，没眼看。就知道会是这样！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哄笑声中，异变发生了！
只见趴在地上的尴尬分身，周围那无形的尴尬气场，在笑声的刺激下，仿佛被注入了能量，陡然变得浓郁了数倍！并且如同水波般，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离得最近的那些正在大笑的修士和妖族，笑着笑着，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了。那笑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他们看着地上那个依旧趴着装死的身影，再看看周围同样表情古怪的同伴，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替人尴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好像……自己当众摔了这么一跤似的！
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死寂更加诡异的沉默之中。一种浓郁的、令人脚趾抠地的尴尬氛围，笼罩了所有人！
连赤炎妖王都笑不出来了，他挠了挠头，感觉浑身刺挠。白无常默默地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成功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会场中央那个依旧趴着、但似乎达成了某种“战略目标”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老尬这“尴尬大道”……它好像……真的有点东西啊？！虽然这演示过程，依旧烫得场子都快冒烟了！
而这场注定要载入三界史册（或者黑历史）的交流大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