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向雪雁。
向雪雁说道:“迎丫头吃了吗?”
雪雁说道:“鸡汤和肉,都装了给二姑娘,二姑娘吃了。”
贾母点点头。
兔肉炖的又香又烂。
凤姐儿挑了两块肉,放到巧姐碗里。
转眼看到平儿,只闷着头刨饭。
凤姐儿想着,平儿不好意思吃肉呢。
又挑了一块肉,放进平儿碗里。
没想到,平儿见了那肉。
胃里翻腾,竟把吃下的饭呕了出来。
凤姐喝道:“作死!”
平儿听到凤姐喝斥。
连忙起身赔罪!
还未及言,又抑制不住地呕起来。
凤姐还要说话。
贾母止住凤姐。
向凤姐说道:“别吓着她,想必是着凉了!”
平儿一个劲地呕着。
不仅把吃进去的,都呕出来了。
连胆汁也呕出来了。
巧姐连忙上前,帮平儿揉背。
凤姐也急了,平儿这是真病了么。
连忙过来扶着平儿。
雪雁忙着擦洗,惜春忙着端水。
正慌乱着,给迎春复诊的郎中来了。
贾母连忙向老郎中招手。
口里说道:“老神仙,先过来给这丫头瞧瞧,看是不是着了凉,给丫头开副药。”
郎中八十有余,鹤发童颜。
还真像个老神仙!
此人姓冯,名冯吾健。
这名字,是他父亲起的。
期望他医术高明,病人逢他必健康。
冯吾健天赋极好,确实医术高明。
来求医的,只要是他断了的。
断生的他必医好。
断死的他也不医。
去找别的郎中,果然也医不活。
在这十里八乡,不知救活过多少人。
名声非常好,乡人尊他冯神仙。
冯郎中走南闯北,后在这方安了家。
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眼前是国公府的老太太。
国公府虽然败了,声名还在。
礼数还是要有的。
连忙向贾母作揖,口称不敢。
向贾母说道:“老太太面前,那敢称仙,折煞小老儿了!”
凤姐扶平儿坐好。
请冯郎中给平儿号脉。
冯郎中细细地,给平儿号完脉。
向贾母双手作揖。
乐呵呵地说道:“老太太大喜,又要添丁进口了!”
一句话,把众人都说愣了。
平儿做了多年妾,何曾怀过孩子!
凤姐儿一口饭含在嘴里。
惊得竟忘了吞下!
猛然想起一个月前,自己身子不适,落红淋漓不尽。
贾琏要行云雨,凤姐便唤了平儿来侍候。
偏那一次,忘了让平儿喝避子汤。
说起这避子汤,也是凤姐御人的秘器。
平儿多年不孕,并非身子原因,而是避子汤的功劳。
凤姐最满意平儿的,便是平儿乖巧懂事。
贾琏招平儿云雨,平儿向来不去。
只有凤姐儿招了,平儿的身子,才允许贾琏来用。
每次结束,凤姐都命人熬避子汤,让平儿喝下。
有时候,凤姐儿忙,忘了这事。
平儿还自己让人去熬。
所以,平儿和贾琏云雨,是不可能留下一男半女的。
凤姐儿,容得贾琏拈花惹草。
容不得那些花花草草,带球得瑟,生下贾琏的孩子。
平儿是真的一心为凤姐。
从来没生异心。
一心一意都在凤姐身上,凤姐可以完全掌控平儿。
凤姐要弄死尤二姐。
是因为无法掌控尤二姐。
尤二姐不可能乖乖地,去喝避子汤的。
若强她喝,她不喝罢了。
必把避子汤的事,捅给贾琏。
贾琏也不是傻子,肯定猜测平儿也喝避子汤。
凤姐自个又没生出儿子。
贾琏必去贾母贾赦那里,大声叫屈。
事关贾氏子嗣,老太太必不护她。
大太太找到借口,不知闹出啥事儿呢。
凤姐儿妒妇的名儿,扬开也罢。
绝婆家子嗣的事,罪便大了!
为贾琏子嗣计。
大老爷必会把用腻的小妾,都塞给贾琏。
凤姐再无安生日子可过。
所以,尤二姐必死!
再说郎中,忽然证断平儿有喜,满座皆惊。
凤姐吃惊,这小蹄子,没喝避子汤!
贾母也吃惊。
平儿收在贾琏房中,有些年头。
这突然怀了,有点懵。
老人家愣了片刻,还是有点儿迷糊。
向郎中问道:“真的吗?可真的有喜?”
冯郎中笑着说道:“真的不能再真了,千真万确!据脉相推断,还是个男胎。”
贾母听说真的,还是男胎。
回过味来,心里大喜。
老人家喜得手舞足蹈。
想着贾赦父子俱在牢中,好大悲事。
而今平儿,忽然验出孕来,还是男胎。
贾母看向贾政。
开心地说道:“佛爷说,大喜过后必大悲,亦有大悲后必大喜的,咱被抄了家,悲也,现在添了口,喜事呀!”
在古代,添丁是大喜事。
况且贾赦那一房,唯贾琏可传宗。
偏偏凤姐儿生了巧姐儿,又怀胎小产了。
小产后至今未孕。
现在贾赦贾琏,爷俩都在牢中。
贾赦这一房,唯巧姐儿一个,还是女子,后继无人。
平儿有孕,还是男丁。
大房亦有孙儿了!
可喜可贺呀!
贾母这里开心。
贾政、王夫人也都高兴。
虽是平儿怀的,也是琏儿骨肉,便是我贾家添丁。
添家进口,人之乐事。
宝玉笑着恭喜凤姐。
惜春也恭喜凤姐。
凤姐儿心里惊愕,面上春风。
接受所有人恭喜。
表现得比谁都开心。
心里寻思,平儿这小蹄子。
竟然跟我玩起心眼儿。
这孩子,难留!
黛玉也恭喜凤姐平儿。
又向巧姐儿说道:“巧姐儿有弟弟了,有弟弟可好了!”
说出这话后,忽然想起自己,那个活泼可爱的弟弟。
黛玉脸上含着笑,心里泛起酸楚。
宝玉知道黛玉,连忙打岔说道:“妹妹,我们也有儿子呀!”
黛玉听了宝玉的话,知道宝玉心疼她。
压下酸楚,伸手抚上肚子。
肚里的小家伙,似乎有了感应。
伸起小脚,踹了黛玉肚子一下。
黛玉想弟弟的心思,立即飞了。
“哎呀”一声,又满脸幸福地笑起来。
宝玉咬着牙,俯在黛玉耳边,
小声说道:“儿子又欺负妹妹了?”
黛玉红着脸,瞪了宝玉一眼。
宝玉不以为意,伸出食指。
笑着括了一下黛玉的鼻子。
说道:“妹妹别恼,我帮你训子。”
说着要去抚黛玉的肚子。
黛玉推开宝玉伸来的手。
小声说道:“作死!”
平儿听郎中说有喜。
心里也吓了一跳。
愣了片刻。
方想起上次,被二爷用后。
奶奶忘了让人熬避子汤。
自己也忙着事儿,忘了让人熬汤。
现在怀上了,奶奶能容下我们吗?
平儿小心地去看凤姐。
害怕凤姐儿,让她打胎。
平儿寻思,别人高兴没用。
得凤姐儿高兴,孩子才能留下!
平儿太懂凤姐的手段了。
尤二姐连娃带命,凤姐儿轻松拿走!
以前,府里没败落,成日家忙绿。
贾琏用她,平儿也没啥心思。
例行公事而已。
再说,肚里有没有,根本不知道。
自然乐意去喝避子汤。
现在郎中说有了。
平儿的心思,一下子变了。
我这肚里,真的长了骨肉?
平儿的心,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
知道肚子里有骨肉,谁个不想要。
寻思人活着这一世,有个自己的娃。
生活才有个好盼头!
像赵姨娘那样,有个环儿活得多踏实。
我跟着凤姐儿,从王家嫁过来。
相伴的几个,都让凤姐儿玩死了。
唯我活了下来,像个孤魂野鬼似的。
没个相予的知心人。
我不是贾府的家生奴才。
只是王府买去的丫头。
进王府年纪小,对家人无记忆。
只和其他几个陪嫁丫头,一起儿玩大。
一起儿嫁过来,算是相好的姐妹。
她们一个个地,都死了。
平儿再没相好的姐妹,心里眼里,只有主子!
每天,小心翼翼地,周旋在贾琏凤姐之间。
无一点私心杂念,像条忠犬似的。
心里眼里,都是以凤姐利为利,没了自己。
平儿寻思,可我终是个人,不是条狗。
有人的孤独,人的寂寞。
底下的人,看我光鲜。
上头的人,看我伶俐。
只有我自个知道。
我多么地孤独无助。
郎中忽然说,我肚里有了骨肉。
这是我在这人世,至亲的人呀。
可这至亲的骨肉,虽长在我的肚子里。
留得留不得,却不是我说了算!
平儿怯怯地,看向凤姐儿。
看到凤姐儿的笑,比三月刚开的桃花都更欢畅。
平儿知道,完了!
凤姐儿看到平儿看她。
立即明白平儿的心思。
凤姐儿寻思,若是贾府没败。
我是绝不容这个孩子的。
这小蹄子,是故意不喝避子汤。
还是忘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