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被强行加了税的三彩团子,在荧的手中,显得格外沉重。
她没有吃。
派蒙也失去了所有的胃口,只是气鼓鼓地跟在林风身后,小声地咒骂着那几个武士。
林风仿佛没听见,他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他的目光在离岛的街道上缓缓扫过,像是在阅读一本内容沉重、字里行间都透着绝望的书。
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深色的木质结构,飞檐翘角,本应古朴雅致,但现在,却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灰烬覆盖着,失去了所有光泽。
街边的店铺,十家倒有七八家关门大吉。仅存的几家,也都是门可罗雀,店主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与其说是在做生意,不如说是在等待生命流逝。
偶尔有穿着统一服饰的武士,三五成群地走过。他们的皮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咔、咔”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离岛民众的心脏上。人们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低下头,加快脚步,像是躲避瘟疫一样,为他们让开道路。
没有交谈,没有对视,没有表情。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停摆的时钟,唯一的动力,就是来自于那群名为“勘定奉行”的寄生虫。
他们拐过一个街角,更加浓郁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前方,被人群围成了一个半圆。
但那不是看热闹的热闹,而是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围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上前,所有人都远远地站着,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稻草人。
而在人群的中央,一场暴行,正在上演。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青年,被两个武士死死地按在地上。他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泥土和已经干涸的血迹。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不甘。
一个体格格外壮硕的武士,正站在他的身边。他没有用刀,也没有用拳头,只是握着那根代表着身份和权力的刀鞘,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青年的背上。
“咚!”
“咚!”
“咚!”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那声音,不像是在打人,更像是在敲一面用皮革和烂肉糊成的破鼓。
每一声闷响,都让青年痛苦地抽搐一下。
他的哭喊,声嘶力竭,但喊的却不是“救命”或者“饶命”。
“放开我!放开我!姐姐……姐姐……我只是想去找我姐姐啊!”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充满了令人心碎的绝望。
“闭嘴!”那武士打累了,停下来,喘着粗气,用靴子狠狠地踢了青年的肋骨一下,“你姐姐?你姐姐就是个叛徒!妄图逃离将军大人的天照,死有余辜!你还要步她的后尘吗?!”
“我姐姐不是叛徒!她只是……她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青年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反驳。
“冥顽不灵!”为首的武士,一个身材中等,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男人,冷笑一声,走了过来。
他,就是这群武士的小队长。
他蹲下身,揪住青年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能比得上将军大人的永恒吗?愚昧的东西!”
青年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里,是燃烧的火焰。
“你这种被‘永恒’洗脑的走狗,永远不会懂!”
“哦?”小队长脸上的冷笑更甚了,他松开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看来是打得还不够。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周围的民众,发出了一阵压抑的、细微的骚动。
一个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就在这时,那个小队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了过来。
中年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拳头,瞬间就松开了。他触电般地低下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匆匆转身,挤出了人群,快步离开了。
他的反应,像是一个信号。
其他几个脸上露出一丝不忍或者愤怒的人,也立刻收起了所有情绪,重新变回了那副麻木不仁的样子,有的甚至默默地后退了几步,想要和这场暴行划清界限。
这就是稻妻。
这就是眼狩令之下的“永恒”。
它不仅夺走了人们的梦想,更磨灭了他们的同情心和反抗的勇气。
“住手!”
荧,终于看不下去了。
她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怒火,“铮”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单手剑。剑身上,风元素在急速地涌动,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你想干什么?!”武士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抽刀对准了她。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一场械斗即将爆发的瞬间。
一只手,又一次,轻轻地按在了荧的手腕上。
还是林风。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目光,平静地越过那个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青年,越过了那些张牙舞爪的武士,精准地,如同猎鹰锁定猎物一般,锁定在了那个带头的、嚣张跋扈的小队长身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抹弧度,比离岛冬日的海风,还要冰冷。
荧感受到了他手上传来的力道,那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她看着林风的侧脸,那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神情的侧脸,心中的怒火,竟然奇迹般地,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名为“期待”的情绪所取代。
她明白的。
林风,不是在容忍。
他是在,欣赏。
欣赏这群小丑,最后的表演。
“吼?又一个想死的?”小队长显然没把林风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男人放在眼里,他一脚踩在青年的后背上,将他的脸死死地按在泥水里。
然后,他抬起脚,用那双沾满泥土的靴子,重重地,踩在了青年的头上。
他对着周围所有瑟瑟发抖的民众,用一种宣示胜利的、无比嚣张的语气,大声吼道:
“看到了吗?!”
“这就是对抗‘眼狩令’的下场!这就是妄图逃离稻妻的叛徒的结局!”
“谁敢再犯,他,就是榜样!”
泥水,从青年的嘴角溢出。他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周围的民众,死一般的寂静。
小队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残忍的笑容。他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生杀予夺的快感。
就在这时。
一个懒洋洋的,仿佛刚睡醒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这片死寂中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一根针,刺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喂。”
那个小队长,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外,那个一直没引起他注意的黑发青年,正漫不经心地,用一根小木棍剔着牙。
林风甚至没正眼看他,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木棍,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叫平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