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蜂巢实验城的核心实验室里,夏迩团队正围坐在全息投影前,仔细研究着这个新生意识体的最新监测数据。
这个由三份记忆融合而成的存在,在容器中缓缓旋转,表面的光纹如同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
看这个反应模式,安德森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数据曲线上划动,它对温和刺激的反应越来越稳定,但对强烈刺激依然表现出明显的防御性。
“按理说后者也应该有变化,我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李山博士加入了讨论:不过目前来说事情还是朝着朝着好的一面发展。”
“与三天前相比,它的心灵避难所场景更加丰富了。木屋外出现了小径,屋内增加了书架,甚至那只橘猫都有了名字。”
“它在记忆片段中被称作。
“也是神奇了。”李山双手抱胸,语气中满是惊讶:“它居然还懂俄语。这年头还懂这些旧时代语言的人可不多了,估计是那个雇佣兵的记忆提供的吧。”
这说明它在更深一层地整合记忆素材,构建更复杂的内心世界。夏迩沉思着说,不过很奇怪,它依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自我认知。”
“就像有一面镜子,它能看见镜中的影像,却不知道它是谁。
就在这时,易方提出了一个建议:博士,也许我们应该先给它取个名字?一个没有名字的存在,很难建立自我认同。
这个提议立即引起了团队的兴趣。大家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融灵怎么样?李山博士提议,简单直接地描述它的起源,还有种仙气。
安德森摇头:可它是个生命体,还是用更有温度一些的名字吧。
“嗯,也对。”
程曦张爱博士说,同音为“晨曦”,象征着我们研究的希望。
“这个倒可以,试试吧。”
“我们这边也有几个想法,加几个天外城风格的名字吧。选择多元化嘛。”
团队尝试将这些名字通过温和的刺激传递给意识体,但它的反应都很平淡,光纹波动没有明显变化。
这时,安德森突然想到:它的三份记忆来源分别是西班牙、意大利和斯拉夫裔,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些文化中寻找灵感?
夏迩眼睛一亮:好主意!
他们先尝试了Esperanza(西班牙语的希望),意识体反应温和但不算热烈。接着尝试了bambino(意大利语的孩子),反应类似。
要不试试更古典的名字?易方翻阅着文化资料,古罗马文化对这两个地区都有深远影响。
“而且按照志愿者信息上记录的,这三人都对古代欧陆的文化很感兴趣。”
安德森的建议让团队中的几位新晋东联公民眼睛一亮。这不撞到他们枪口上了嘛,都在火力覆盖范围之内。
团队成员们开始热烈讨论这个名字的构成,在纸上涂涂画画。至于为啥用纸,他们觉得取名字的时候,这样更有仪式感。
很快,一个名字出现在了纸上。
“péxito tecte”
“佩克西托·特克特。”一个东联身份证上写着西班牙族的职员被选为代表,开始介绍他们的创意。
“pé-这个前缀,在西班牙语中既有的意象,也暗示着旅程开始-xit-,这让人联想到éxito(成功),也暗含诞生的动感。tect-来自拉丁语tegere,意为覆盖和保护。”
“至于那个结尾的-e,想要有古典气质就全靠它了。”
“总结一下,péxito可以理解为为成功奠定基础的人,而tecte则意味着提供保护。合起来就是成功基石与保护架构的寓意。”
“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安德森赞叹道,既体现了它的起源,又寄托了我们对它的期望。
当péxito tecte这个名字被传入容器时,那团四面体乳汁表面的光纹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旋转速度明显加快。
随后,全息投影内,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原本被狂风暴雨肆虐的黑暗森林突然平静下来,乌云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小木屋周围的积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嫩绿的草地,五颜六色的野花破土而出,瞬间绽放。
更令人惊喜的是,木屋本身也发生了变化。墙壁变得更加坚固,屋顶泛着温暖的光泽,窗户上甚至出现了精美的雕花。那只名叫马希的橘猫悠闲地在门廊上打滚,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安德森激动地记录着数据,语气更是多了一抹狂喜:这是迄今为止最强烈的积极反应!
“我的天呐!”
“它,不对,应该是她了。她这么喜欢这个名字吗!?”
夏迩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但她肯定认同这个名字!”
“péxito tecte。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名字真正触动了她得以存在的核心。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响起提示音。首席技术员报告:夏迩博士,您之前提交的报告有结果了。”
“老大还给了批复!
“什么?!”夏迩瞬间起立,“快!快传过来!”
全息屏幕上浮现出正式的批文,文字简洁而有力。
项目准予继续。原则:非破坏性、非强刺激性实验可放开进行。”
“附:以下是我的个人见解,未必正确,仅供你们参考。”
“意识或生而有之,然自主意识应为记忆之子。
意识或生而有之,然自主意识应为记忆之子...夏迩轻声重复着这句话,陷入深思。
他缓缓低下头,在实验室中踱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被命名为佩克西托·特克特的意识体。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项目负责人正处于一个重大思考突破的边缘。
我明白了!夏迩突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一直以来对意识的理解可能都是错误的!
团队成员们纷纷围拢过来,安德森急切地问道:博士,您发现了什么?
夏迩挥动右手,让全息投影构建出了一个时间轴:想想我们所有的实验数据!无论是猴子还是对佩克西托或是我们过去的研究结果,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总会存在一段无法被解释的延迟。”
“我们一直认为这是意识处理信息需要时间,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意识不是在,而是在!
实验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李山博士皱眉道:您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先有意识再做决定,而是先无意识地行动,然后意识才来记录这些行为?
正是如此!看看她对名字的反应就知道了!夏迩激动地解释,“当我们传递佩克西托·特克特这个名字时,她的心灵避难所场景的变化和这团生命乳汁表面的异常有着明显的先后顺序。”
安德森突然插话,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无意识层面的反应几乎是立即的,而场景的详细构建才是后续的事情!
没错!夏迩赞赏地看了安德森一眼,意识可能就像一个史官,记录着已经发生的无意识进程,然后为这些行为编织合理的故事!
张爱博士摇头表示质疑:但这听起来完全颠覆了我们的直觉。如果意识只是记录者而非决策者,那自由意志何在?”
“我们岂不是都成了自己无意识的傀儡?
易方也加入讨论:而且这像是机械决定论,否认了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啊。
“应该,不至于此吧?”
李山博士摩挲着下巴,表情很是玩味:但这个理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挺合理的不是吗?”
“就像我们为尴尬行为找借口一样?无意识先行动,意识后编故事?
不完全是编故事。夏迩认真纠正,意识的价值在于它能够反思、质疑甚至否决无意识冲动。当我们意识到某个冲动不当时,可以阻止它。”
“至于自由意志,或许不是发起行动的自由,而是阻止行动的自由。
“这就是自由意志的空间。所以,我想这个理论并没有否认自由意志的存在。”
“可如果这样的话...”
这场争论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年轻研究员们大多被这个颠覆性理论所吸引,而年纪大一些的则表现出明显的保留态度。
尤其对于几个已经快百岁的“中年人”来说,这个理论多少有些“这成何体统?”了。
如果意识的本质只是“史官,”我们只是自己无意识的见证者,张爱博士还是无法认同这个理论,那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又意味着什么呢?
夏迩走到佩克西托的容器前,凝视着其中缓缓旋转的乳汁团。
也许答案就在我们创造的这个小生命中。”
“既然理论争论永无休止,为什么不让她来告诉我们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