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气因为江屿那几句接地气的“生存法则”缓和了不少。
林森的笑容轻松了些，周默虽然对没能深究陈医生案例的学术价值有点遗憾，但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
“行了，”江屿站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闲话就说到这儿。新人到岗第一天，按惯例，先熟悉病区和工作流程。林森跟我查房，周默……”
江屿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个穿着皱巴巴白大褂、顶着乱糟糟鸟窝头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刘畅。
“师兄！17床那个顽固腹水的老爷子……”刘畅的大嗓门在看到办公室里的两张陌生面孔时戛然而止。
刘畅眼睛一亮，目光在林森和周默身上扫了一圈，像饿狼见了羊羔，脸上瞬间堆起一种混杂着“慈祥”和“逮着苦力”的笑容。
“呦！新人！”刘畅大步流星走过来，胳膊肘自然地搭在靠外坐的林森肩膀上，另一只手热情地挥舞着，“欢迎欢迎！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我叫刘畅，是咱们肝胆胰外科的‘资深’实习生，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拥有洁癖的林森嗅着刘畅三天没洗澡的气息，立刻起身，摆脱刘畅的魔爪，笑容得体又不失谦逊：“刘师兄好！请多多指教！”
周默也跟着站起来，略显局促地点头：“刘师兄好。”
看着眼前这两位明显还带着学生气的实习生，刘畅心里乐开了花。
熬了小半年，终于！终于不是科室食物链的最底层了！这感觉，就像便秘一个月后突然畅通无阻，别提多舒爽！
刘畅正沉浸在“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中，就听见江屿凉飕飕地开口：“刘畅，‘资深’实习生？你确定你的工时记录本经得起护士长抽查？”
刘畅笑容一僵，讪讪地放下搭在江屿肩上的手：“咳，师兄，咱们哥俩好，揭人不揭短嘛！照顾新人，新人最重要！”
刘畅立刻转向两位实习生，试图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严人设”：“那个谁，林森是吧？你去帮我把22床昨天的化验报告全部整理归档，按时间顺序和项目分类贴好！顺便把今早的病程录补了！”
林森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刘畅那不太合身、袖口还沾着不明污渍的白大褂，以及手上抱着明显杂乱的文件。
微笑着应道：“好的刘师兄，不过我这边刚接江老师安排要查房，您看是先跟江老师查房，
晚点再处理22床病历您觉得可以吗？”
“呃……”刘畅被噎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江屿已经拿起了查房夹，淡淡开口：“刘畅，16床胰十二指肠切除术后三天，引流管情况你去盯一下。另外……”
同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畅，“17床老爷子的腹水，方案已经定了，下午的腹腔穿刺置管引流，你准备一下器材。”
“啊？又我？”刘畅脸瞬间垮了，腹腔引流是个体力+细致活，味道也不好闻。
周默这时却推了推眼镜，迟疑地看向刘畅：“刘师兄…关于16床的引流管。我今早翻病例时注意到，这位患者既往有腹腔粘连手术史。
您准备术后早期下床活动促进胃肠功能恢复的步骤……是严格按照减轻腹腔内压梯度的阶梯性方案进行的吗？
如果腹压管理不当，是否可能加剧对吻合口的牵拉，进而影响引流通畅度？” 周默语速不算快，但吐字清晰，每个问题都像小锤子敲在刘畅的小心脏上。
刘畅：“……？？？” 还没从那“阶梯性方案”里绕出来，周默又补充了一句：
“哦，还有引流管材质的问题。我去年在一篇关于预防术后早期腹腔包裹性积液的研究里看到，特定涂层处理的引流管可能降低组织反应性……”
刘畅眼睛都直了。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有点乱、抱着一堆破本子的实习生，突然觉得对方眼镜片上闪烁的不是近视光，
是学术的寒芒！这哪是新人？这是人形自走学术数据库加质控专员！
江屿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隐去。递过查房夹给刘畅：“林森和周默就交给你了，你这个资深实习生就好好带带这两位新实习生，我刚好有事出去。”
江屿顿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石化中的刘畅，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平静，“带好了，我去老师面前替了你好好美言两句。”说完，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和微微摆动的白大褂衣角。
门轻轻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笑容依旧得体但眼神精明的林森，捧着资料、眼神充满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讨论”的周默，以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的刘畅。
刘畅靠在办公桌旁，看着眼前这两位新鲜出炉、看似“人畜无害”的实习生，脸上的表情从“翻身得解放”变成了“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刘畅突然悲愤地意识到——自己的“地位+1”梦想破灭了！
这两位，通过刚才的对话，压根儿就不是等着他捏的软柿子，一个是背景不明但显然深谙人情世故、懂得在规则内争取主动权的“小狐狸”。
另一个则是不修边幅但专业底蕴深厚、随时会掏出论文砸死你的“隐形学霸”！
苍天啊！大地啊！协合的实习生怎么都这么卷？！刘畅内心一片哀嚎！
看着林森已经非常自来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咖啡胶囊递给刘畅，笑着说“刘师兄辛苦了，提提神？”。
周默则已经掏出笔和小本子，认真地问：“刘老师，关于那个腹腔穿刺置管的准备工作，我想具体了解一下……”
“怎么别的医生带实习生就像地主家招来长工一样，到了自己这里怎么感觉成了奶妈了。”
“绝对的实力是可以带来地位的跃迁！刘畅，你要加油！你要一步一步走向最高，你要做赵高！”刘畅心中激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