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砀山深处，那片与世隔绝的峡谷里，秋风刮得跟刀子似的，透着股钻心的冷。可比秋风更让人心里发紧的，是秘密工坊里那股子混合着急、盼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劲儿。王凌峰砸了无数心血、当成梁山救命稻草的“火器研发”，经了不知多少次失败、改了又改、再败再试的熬人日子后，总算走到了最关键的关口。
工坊最里头，炉火昼夜烧得旺，映着一张张被烟火熏得发黑的脸——脸上全是汗，眼神却亮得很，满是专注。老铁匠李铁手，是王凌峰从几百个工匠里挑出来的领头人，这会儿正死死盯着手里那根刚从模具里取出来的熟铁管，还带着余温呢。这铁管内壁光溜，厚薄均匀，是试了几十回改配方、调淬火法子才弄出来的新玩意儿。旁边的工作台上，摆着几枚磨得溜光的铅丸，还有一排用油纸包着的黑火药定装弹——那火药是按王凌峰给的最佳配比磨成颗粒的。
“头领，这……这是按您说的新法子弄的，用百炼钢做坯，冷水淬的火，还用新打的钻头反复磨了内壁。”李铁手声音哑得很，手心里全是汗，带着点藏不住的抖，把铁管递给刚到工坊的王凌峰，“试过强度了，比之前的强好几倍，应该……应该能扛住药力了。”
王凌峰接过铁管，入手沉乎乎的，摸着凉冰冰的。他借着炉火仔细瞅内壁，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螺旋刻痕——那是他琢磨出来的简易“膛线”，虽说粗糙，却是个大突破，想让弹丸转起来，飞得更稳。他用手指顺着内壁摸了摸，又轻轻弹了弹管壁，听着那闷沉沉又扎实的响儿。
“好。”王凌峰就说一个字，可眼里的光藏不住心里的激动。他看了看李铁手，又扫了圈周围屏息盯着的工匠们——这些人眼里全是血丝，却透着盼头，“成不成，就看这一回了。”
没什么豪言壮语，可谁都知道这话的分量。山寨砸进去的钱，头领花的心思，还有朝廷眼看就要打过来的威胁，全压在这根小铁管和几包火药上了。
试射场选在峡谷最里头，背后是陡崖，前头百步外立着几个披旧皮甲的草人靶子。气氛绷得能勒出水来。王凌峰、朱武、李铁手和几个核心工匠站在安全区，周围是“暗影”队员，个个神色紧张地守着。
李铁手亲自来操作。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攥了攥手，想稳住那股抖劲儿。按王凌峰反复叮嘱的步骤，先用通条清了枪管，再从枪口塞进一枚定装纸壳弹，用推杆轻轻压实，接着把铅丸也塞进去。最后把枪管尾部药池的引火药按实，把慢燃火绳固定在枪机夹钳上。
整个过程慢得很，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跟举行仪式似的。所有人的目光全黏在那根看着粗糙、却扛着希望的“突火枪”上。
“准备点火！”李铁手低吼一声，声音在安静的山谷里飘得老远。
他单膝往地上一跪，把枪托顶在肩窝——虽说王凌峰弄了简易木托，可这姿势对老铁匠来说还是别扭。他眯起一只眼，瞄准五十步外的靶子。旁边一个工匠举着火把，站在侧后方。
王凌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之前败了太多回，炸膛、打不响、子弹飞歪……每次失败都意味着白忙活，甚至有人受伤。这回，能成吗？
“点火！”
举火把的工匠赶紧把火苗凑向火绳。
嗤——
火绳点着了，冒起小火花，稳稳地往药池烧过去。那滋滋声，在安静里听得格外清楚，像催命的倒计时，又像新日子要开头的动静。
时间仿佛慢下来了，每一秒都长得难熬。
火绳烧完，火花掉进药池！
轰！！！
一声从没听过的巨响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试爆都猛！枪口喷出长长的火苗和浓白的烟，后坐力把李铁手结实的身子猛地往后一推，差点坐地上！
几乎同时，五十步外的披甲草人，胸口一下子炸开了！草屑和碎皮甲飞得到处都是，草人直接往后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成了！
现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被这巨响和吓人的威力惊住了！就算王凌峰早有心理准备，也觉得心怦怦跳，一股热流从心里窜到全身！
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成了！真成了！”李铁手扔了枪就往靶子那边跑，看着碎成渣的草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扑通跪倒在地上，朝着王凌峰的方向连连磕头，“头领！成了！老天保佑！真成了啊！”
周围的工匠们也围过来，看着还冒烟的枪管，又看看远处的靶子，个个抹着眼泪，互相拍着肩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熬，无数次失败的苦，这会儿全值了！
朱武拍着手大笑：“这简直是雷公发怒！有这玩意儿，天下的弓箭，全成烧火棍了！”
王凌峰快步上前，把李铁手扶起来，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有点哽咽：“李师傅！各位兄弟！辛苦你们了！你们为梁山，立了天大的功！”
他走到碎靶子跟前仔细看——铅丸不仅打穿了皮甲，还在后面的土坡上砸了个坑。这威力，五十步内打穿重甲绝没问题！虽说装弹慢，准头也不算太好，可这绝对是跨时代的突破！
“就按这个标准，全力造！”王凌峰压下激动，果断下令，“李师傅，你牵头，把熟练工匠分好组，按流程来，日夜赶工！一个月内，先造五十支！不，一百支！”
“头领放心！俺们就算不睡觉，也肯定造出来！”李铁手抹了把眼泪，拍着胸脯保证。
王凌峰又转向朱武：“军师，赶紧从‘暗影’和阮氏水军里，挑最机灵、最忠心、胆子最大的弟兄，组个火器队，让李师傅他们教怎么装弹、怎么打！纪律第一，安全第一！”
“明白！”朱武重重点头。
消息虽说严密封锁，可“芒砀山打雷成功了”的传言还是悄悄传开了，大伙儿议论纷纷，心里都透着敬畏。
过了几天，第一批十支勉强合格的“突火枪”造好了。王凌峰亲自把五支给了表现最好的“暗影”小队。这些躲在暗处的死士，接过沉甸甸的铁管，就算平时再冷酷，眼里也爆发出不敢信的狂热——他们比谁都清楚，有了这玩意儿，以后暗杀、突袭，简直是一击必杀！
另外五支送到了水寨阮小七手里。阮小七看着黑糊糊的铁管，听工匠讲完用法，又亲眼看着在船上试射——一枪把几十步外的浮靶打得木屑乱飞，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惊得嘴巴都合不上，接着狂喜地吼道：“好家伙！真是好宝贝！有了这玩意儿，啥官军战船，还不是一枪一个窟窿！哈哈！”
梁山泊的本事，跟着这声成功的枪响，悄悄迈进了一个吓人的新时代。这声“雷”的动静，也像无形的风，飘到了死气沉沉的聚义厅。
病榻上的宋江，昏昏沉沉中好像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不一样的闷响，挣扎着问戴宗：“啥……啥声音？是……是打雷了吗？”
戴宗脸都白了，支支吾吾的——他隐约听过些风声，可不敢说实话，只能低声道：“哥哥……可能是……是山风刮得响吧……”
宋江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怕到骨子里的光，猛地咳起来，鲜血又染红了衣襟。他心里清楚，王凌峰的能耐，已经越来越超出他的想象，越来越让他绝望。那不知名的、带着毁灭味儿的“雷声”，好像正一步步逼近他最后的窝。
芒砀山的炉火，烧得更旺了。工匠们的锤声，也更有力了。梁山的将来，在这声“雷”的敲打里，变得越来越结实。而宋江的时代，还有他那些野心和挣扎，都在这预示着新时代的巨响里，慢慢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