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殿外的晨光已爬至殿檐第三重瓦当，李修缘刚将铁剑靠在石像旁，剑鞘上的霜纹还沾着试炼空间的微凉，便见山道尽头传来一道纤细的身影。苏清提着半旧的药囊，青色裙裾被晨露打湿了边角，走到近前时，连呼吸都带着几分轻浅的急促——她的修为本就只在筑基中期，比李修缘的筑基后期、赵砚的筑基巅峰弱了不止一筹，昨夜为了准备试炼用的灵药，又在药圃里忙碌到深夜，此刻脸色透着几分难掩的苍白。
“修缘哥，赵砚哥。”苏清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药囊系带，目光扫过两人腰间的剑与阵盘，又飞快落回自己的药囊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们……都通过试炼了？”
赵砚刚把青铜阵盘收好，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放缓了语气：“我们运气好，倒是你，要不要再歇半刻？你脸色看着不大好。”他说着就要去摸自己的水囊，却被李修缘轻轻拉了一下——李修缘的目光落在苏清泛白的唇上，又扫过她药囊里露出的几株凝灵草，那是她常用的补灵力的草药，却连最外层的叶片都带着几分蔫意，显然是昨夜采摘后没来得及好好养护。
“试炼空间会根据修士修为调整难度，但你的体质偏柔，灵力续航本就弱，进去后别硬撑。”李修缘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他抬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莹白的玉瓶，里面装着三粒凝髓丹，是他之前在坊市换的补灵力的丹药，“这个你拿着，灵力跟不上时就服下，我们会在殿外守着，若有异动，会立刻引导你。”
苏清接过玉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自己的短板，从学道起，师父就说她“灵根偏柔，难承刚猛之道”，可她偏喜欢跟着两位兄长身后，看他们练剑、布阵，心里也盼着能像他们一样，不被“体弱”两个字困住。此刻握着玉瓶，再看两人眼底的关切，她深吸一口气，把药囊往身后又紧了紧：“我没事的，就是……有点紧张。”
赵砚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玄殿左侧的凹槽：“别怕，你最擅长的就是跟草木打交道，说不定试炼里的剑意，刚好能跟你的灵药之道合得来呢？我们就在这儿盯着，有事喊一声，我这阵盘可不是白练的。”他说着晃了晃腰间的阵盘，青铜纹路在晨光下泛着微光，倒真添了几分安心的力量。
苏清点点头，提着药囊走到凹槽前。当她的手掌触到那片柔和的白光时，没有预想中的吸力，反而先感受到一阵细密的暖意——像是初春的阳光落在冻土上，顺着指尖缓缓漫过四肢百骸，或许是空间感知到她的弱躯，连传送的力量都放得格外轻柔。可这份暖意只持续了片刻，当她的身影完全融入白光，玄殿外的两人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李修缘最先察觉到不对，他按在殿门上的指尖传来一阵紊乱的剑气波动——不是赵砚试炼时那种带着规律的阵式剑气，也不是他自己遇到的直来直去的攻击，而是一种细碎、密集的剑气，像漫天飞针，虽每一道的威力都不大，却胜在连绵不绝，刚好克制苏清灵力续航弱的短板。他立刻转头对赵砚道：“她的试炼空间里，剑气是‘耗’字诀，你快布个‘缓流阵’，先把殿门附近的剑气波动稳住，别让里面的剑气越变越密。”
赵砚也不含糊，立刻从布囊里取出七枚阵钉，按照“坎、离、巽、震”四个方位，快速钉在殿门四周的石缝里。他指尖灵力涌动，青铜阵盘悬浮在掌心，阵纹亮起淡绿色的光，顺着阵钉蔓延开来，在殿门外侧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罩——这“缓流阵”本是用来减缓水流冲击的，此刻用来缓冲剑气波动，刚好能让里面的剑气攻击频率慢上半分。“我只能稳住外面，里面的情况还得靠你用剑意探。”赵砚一边维持着阵法，一边对李修缘道，“她的灵力太弱，你别用太刚的剑意，不然会冲乱她的心神。”
李修缘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剑意拆解成一缕缕细丝，像蛛丝般顺着殿门的纹路钻进去。这一次，他没有像引导赵砚时那样勾勒阵纹，而是将剑意放得极柔，如同春风拂过柳枝，一点点探向试炼空间深处。
此刻的试炼空间里，苏清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她站在灰白的空间里，脚下的青石板透着刺骨的凉，顺着裙摆往上渗，冻得她小腿微微发颤。天空中没有成束的剑气，只有无数道细如牛毛的靛蓝色剑气，像下雨般从混沌乳白中落下来，密密麻麻地罩向她。
她一开始还能勉强应对，从药囊里取出一株凝灵草，捏碎后将汁液抹在掌心，灵力催动下，形成一道淡绿色的光幕，挡在身前。可这光幕刚挡住第一波剑气，第二波就接踵而至，细碎的剑气撞在光幕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砂纸在打磨木头，每一次碰撞，都要消耗她一分灵力。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苏清的额头就渗出了冷汗，握着凝灵草的手指开始发白。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像漏水的袋子，越用越少，而那些剑气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落得越来越密，甚至有几道漏网之鱼，擦着她的手臂飞过，在青色裙裾上留下细小的焦痕，灼得皮肤微微发疼。
“不行……得想办法……”苏清咬着唇，从药囊里取出李修缘给的玉瓶，倒出一粒凝髓丹，塞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缓解了灵力枯竭的紧迫感。可这只是杯水车薪，丹药的灵力还没完全散开，新的一波剑气又落了下来，这一次，剑气中竟夹杂着一丝锐利的气息，直接穿透了淡绿色的光幕，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将她耳侧的一缕发丝斩断。
苏清吓得后退一步，脚下踉跄着撞到一块青石板，后腰传来一阵钝痛。她扶着石板站稳，抬头望向漫天的剑气，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她想起小时候，师父说她练不了剑，只能跟草木打交道；想起下山时，遇到的修士见她体弱，连组队都不愿带她；此刻在这试炼空间里，她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动挨打，难道自己真的只能永远躲在别人身后，靠别人保护吗？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暖意——不是丹药的灵力，而是一缕极柔的剑意，像李修缘平时教她练基础剑招时，落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温和却坚定。这缕剑意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漫过手臂，最后落在她的丹田处，像是在轻轻推着她的灵力，让那些原本散乱的灵力，慢慢汇聚成一股细流。
“修缘哥……”苏清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凝神感知。她发现，这缕剑意不仅在帮她汇聚灵力，还在引导她的灵力流动——不是像平时那样快速爆发，而是缓慢、绵长地流转，像山间的小溪，虽流速慢，却始终不断。
紧接着，另一股温和的力量也传了过来，是赵砚的阵意。这阵意没有形成复杂的阵法，而是化作一道淡绿色的丝线，缠绕在她的灵力细流上，像是给小溪加了一道堤坝，让灵力的消耗变得更慢，每一分灵力都能用在刀刃上。
“他们在帮我……”苏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动。她攥紧了手心的凝灵草汁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自己在药圃里培育“韧心草”的经历——那是一种极难养活的草药，刚种下时，总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被虫子啃咬叶片，可只要根系还在，哪怕只剩下一片叶子，它也能慢慢恢复，长出新的嫩芽，最后变得比之前更坚韧。
“韧心草能在困境里坚持，我为什么不能？”苏清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她不再试图用灵力硬撑光幕，而是按照李修缘剑意引导的方向，让体内的灵力顺着绵长的轨迹流转。她将剩余的凝灵草全部捏碎，汁液混入灵力中，让灵力带上了草木的韧性——不再是脆弱的光幕，而是化作一道淡绿色的灵力丝带，在她身前缓缓飘动。
当新的一波剑气落下时，苏清没有躲闪，而是操控着灵力丝带迎了上去。丝带看似柔弱，却带着绵长的韧性，剑气撞在丝带上，没有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反而被丝带轻轻缠绕住，像被藤蔓缠住的飞鸟，渐渐失去了力道，最后化作点点蓝光，被丝带吸收，反哺给苏清的灵力。
“有用！”苏清心中一喜。她发现，这种绵长的灵力流转，不仅能化解剑气的攻击，还能将剑气的能量转化为自己的灵力，虽然转化的量不多，却刚好能弥补灵力的消耗，形成一个小小的循环。
可试炼空间似乎不愿给她太多适应的时间，天空中的剑气突然变了——不再是细密的雨丝，而是化作一道道细长的剑刃，如同柳枝般柔软，却带着更锐利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像是要将她捆住，然后慢慢切割。
苏清的灵力刚恢复了三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又有些慌乱。灵力丝带被剑刃缠住，开始剧烈震颤，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又开始快速消耗，凝髓丹的药效已经过去，若再找不到办法，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李修缘的剑意再次传来，这一次，剑意中多了一丝“守剑”的沉稳。他没有直接帮苏清抵挡剑刃，而是引导她将灵力丝带分成数股，每股都保持着绵长的韧性，像无数根细藤蔓，分别缠绕向不同的剑刃。同时，赵砚的阵意也发生了变化，淡绿色的丝线化作一个个小小的节点，连接在每一股灵力藤蔓上，让藤蔓的韧性更强，不易断裂。
苏清立刻明白了两人的用意。她按照引导，将灵力丝带分成八股，分别缠绕住八道最靠近的剑刃。刚开始，剑刃还在挣扎，试图切断藤蔓，可藤蔓带着草木的韧性，你强它就绕，你弱它就缠，无论剑刃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反而被藤蔓越缠越紧，最后剑刃的锐气被慢慢磨掉，化作能量被藤蔓吸收。
“这就是……韧剑之意吗？”苏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是刚猛的劈砍，不是坚固的防守，也不是巧妙的破解，而是像草木一样的韧性，像小溪一样的绵长，在困境中不放弃，在压力下不折断，用温和却持久的力量，化解敌人的攻击，甚至将敌人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助力。
随着这个念头的清晰，苏清体内的灵力突然变得无比顺畅。她不再需要李修缘和赵砚的引导，就能自主控制灵力的流转，每一股灵力都带着草木的韧性，每一道灵力藤蔓都带着绵长的意志。她操控着藤蔓，不再被动等待剑气攻击，而是主动迎上去，将一道道缠绕而来的剑刃一一化解，吸收它们的能量，让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充盈。
天空中的剑气越来越强，剑刃的数量也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几道带着黑色纹路的剑刃，威力比之前强了数倍。苏清的手臂被剑刃擦到，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却激发了她骨子里的韧性——她想起自己为了培育出能治疗寒症的“暖玉花”，曾在冰天雪地里守了三个月，手脚都冻得溃烂，却从未想过放弃；此刻这点伤口，又算得了什么？
她将伤口处的鲜血混入灵力中，让灵力带上了一丝血气的坚韧。灵力藤蔓变得更加粗壮，缠绕剑刃的速度也更快，黑色纹路的剑刃虽然威力强，却也抵不住藤蔓绵长的缠绕，最后还是被化解，化作更精纯的能量，融入苏清的灵力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炷香的时限越来越近。苏清的灵力已经恢复到了七成，身上虽然有好几处伤口，却眼神明亮，精神矍铄。她操控着无数道灵力藤蔓，在身前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任何剑气靠近，都会被藤蔓缠绕、化解、吸收，再也无法对她造成威胁。
就在时限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刻，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嗡鸣。混沌乳白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巨大的黑色剑刃从缝隙中落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直刺苏清——这是试炼空间的最后一道考验，也是最强的一道。
苏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道黑色剑刃的威力，比之前所有的剑气加起来都要强，她的灵力藤蔓虽然坚韧，却未必能挡住。她下意识地看向殿门的方向，仿佛能看到外面两人担忧的目光。
“不能让他们失望……”苏清咬着牙，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调动起来，甚至不惜燃烧了一丝本源灵力，让灵力藤蔓变得前所未有的粗壮。她将所有的藤蔓都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绿色藤蔓墙，迎向黑色剑刃。
“轰！”
黑色剑刃撞在藤蔓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藤蔓墙剧烈震颤，无数道藤蔓断裂，绿色的灵力碎片四处飞溅。苏清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被冲击波震得向后飞去，重重撞在青石板上，眼前阵阵发黑。
可她没有放弃。哪怕只剩下最后几道藤蔓，她也死死操控着，缠绕在黑色剑刃上。剑刃的锐气越来越弱，藤蔓的韧性却越来越强，像是在与剑刃进行一场耐力的较量。
就在苏清的意识快要模糊时，她感觉到体内突然涌起一股新的力量——是李修缘和赵砚的力量。李修缘的剑意化作一道淡金色的丝线，缠绕在最后几道藤蔓上，给藤蔓加了一道坚定的支撑；赵砚的阵意则化作一道绿色的光环，笼罩在苏清身上，修复着她受损的身体。
“再加把劲！”苏清听到了李修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却依旧坚定。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操控着藤蔓猛地收紧。黑色剑刃发出一声不甘的嗡鸣，终于被藤蔓彻底缠绕，锐气尽失，化作一股精纯的能量，涌入苏清的体内。
随着黑色剑刃的消散，天空中的混沌乳白渐渐散去，远处的靛蓝色雾气缓缓分开，一道石门从雾中显露出来。石门上的篆字“剑意试炼”亮起柔和的金光，下方的“首试：韧剑。限时一炷香”字样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迹：“试炼通过。韧剑绵长，道心不灭。”
“咔嚓——”
石门缓缓开启，一道温暖的光芒从门后溢出，落在苏清的身上。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伤口还在疼，灵力也几乎耗尽，却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灿烂的笑容。她朝着殿门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一步步走向石门，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定。
当苏清的身影从玄殿左侧的凹槽中出现时，李修缘和赵砚立刻迎了上去。苏清刚走出白光，就腿一软，差点摔倒，被李修缘及时扶住。她靠在李修缘的手臂上，脸色苍白，嘴角却带着笑意：“修缘哥，赵砚哥，我……我通过了。”
赵砚立刻从布囊里取出一瓶疗伤药，递给苏清：“快先敷上，你身上的伤口不少。我就知道你能行，你这韧性，比我那阵盘还结实。”
李修缘则取出一枚更珍贵的“蕴灵丹”，喂给苏清：“别说话，先恢复灵力。你的‘韧剑’之意领悟得很纯粹，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
苏清服下丹药，靠在石像上休息。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驱散了几分苍白。她看着眼前的两位兄长，心中充满了感激——若不是他们的引导，若不是他们的支持，她恐怕早就败在了试炼空间里，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弱躯里，也藏着如此坚韧的力量。
“以后……我再也不怕别人说我体弱了。”苏清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的韧剑，虽然不强，却能在困境里坚持，能渡过难关，这就够了。”
李修缘和赵砚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玄殿外的晨光正好，持刀力士石像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笼罩着三人的身影。他们三人，一个守剑，一个破剑，一个韧剑，虽道不同，却相互扶持，在剑道的试炼中，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
苏清休息了片刻，灵力恢复了五成，她站起身，提着药囊，对两人道：“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我想看看，我的韧剑，还能走多远。”
李修缘抬手将铁剑递给她，剑鞘上的霜纹在晨光下泛着微光：“你的韧剑，能走很远。我们一起走。”
赵砚也晃了晃腰间的青铜阵盘：“算我一个，我的破剑阵，刚好能给你的韧剑打辅助。”
苏清接过铁剑，握在手中，虽然剑的重量让她的手臂微微发颤，却感觉无比安心。三人并肩站在玄殿门前，望向殿内深邃的通道，眼中都充满了期待。阳光穿过殿门，在通道内投下长长的光影，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他们的脚步声，在玄殿中缓缓响起，坚定而绵长，如同苏清的韧剑，虽不张扬，却充满了力量，朝着更广阔的剑道之路，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