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天下做囚笼……
你的道,太小了。
赵灵儿的世界,被这十二个字彻底颠覆。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精致的面容血色尽褪,只余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那双曾洞悉无数人心,搅动风云的明眸,此刻只剩下空洞与茫然。
她引以为傲的决绝,她献祭一切的觉悟,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恐惧驱赶的懦夫,为自己编织的,最华丽的谎言。
迷雾自心底升起,瞬间将她吞噬。
也就在这一刻,秦渊的离去,抽走了支撑这片古战场的最后一根脊梁。
那杆被他取走的“万魂幡”,正是此方秘境的定世之锚。
锚已拔,世界开始走向终结。
轰隆隆——
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是彻底的崩裂之音。
震颤的烈度,远超先前任何一次。
地表不再是龟裂,而是塌陷。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峡谷,在大地上疯狂蔓延,撕开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贪婪地吞噬着触碰到的一切。
焦土之下,不再是岩层。
是足以撕碎神魂的狂暴虚空,是纯粹的、归于混沌的毁灭能量。
天空,那片凝固的暗红天幕,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不再是云层,而是世界本身的胎膜正在被撕开。
狰狞的空间裂缝凭空出现,带着无序的毁灭气息,无声地游走。
它们没有固定的轨迹,每一次闪现,都带走一片空间,留下一道绝对虚无的漆黑切口。
天顶那只邪眼“巨口”,则在急剧收缩,坍塌,所有的光与物质都被吸入其中,最终归于一个奇点,然后彻底消失。
末日,降临了。
“不好!秘境要毁了!”
“快跑!快回入口!”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破了短暂的死寂,点燃了所有人心中名为恐惧的野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冲!”
大皇子赵构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咆哮。
他再也顾不得皇子的威仪,周身皇道龙气轰然爆发,不再是镇压四方的威严,而是凝成一道刺目的护体金光。
他带着残存的金甲禁卫,头也不回地向着来路亡命冲去。
皇室的威严,在此刻脆弱得如同纸片。
其余宗门修士如梦初醒。
一道道流光划破正在崩坏的天地。
每个人都祭出了压箱底的遁法与保命法宝,争先恐后,生怕慢上一步。
然而,来时的路,早已面目全非。
“啊——!”
一名跑在最前的散修,一头撞进一道刚生成的空间裂缝。
他的护体灵光甚至没能闪烁一下,整个人便被无声地切割成千百碎块。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那些碎块在被切开的瞬间,就被卷入虚无,彻底人间蒸发。
死亡的寂静,比惨叫更令人胆寒。
恐慌彻底引爆。
有序的撤离,瞬间沦为毫无章法的溃逃。
修士们成了没头的苍蝇,在崩塌的天地间四处乱撞,躲避着一道裂缝,又迎头撞上另一道。
不断有人被地底喷涌的虚空能量吞没,连骸骨都未留下。
不断有人被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绞成飞灰,连神魂都来不及逃逸。
惨叫与惊呼此起彼伏,却又在下一瞬被天崩地裂的轰鸣所淹没。
赵构在数名真元境供奉的拼死护卫下,状极狼狈。
他头顶的皇冠早已歪斜,金色的蟒袍被划开数道口子,沾满了尘土与血污。
一道无声划过的空间裂斩,贴着他的面颊飞过。
一名忠心耿耿的供奉怒吼着扑上前来,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那名供奉的身体,从腰部被整齐地截断。
上半身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下半身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眼中的生机迅速黯淡,神魂俱灭。
温热的血,溅了赵构满脸。
他却连擦拭的工夫都没有,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
他看着周围狂暴的毁灭景象,再回头望向那道早已关闭的“天门”,眼中第一次被彻骨的绝望填满。
他倾尽国运打开的生路,已经断了。
他们,被困死在这片走向毁灭的牢笼里。
就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中,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秦渊没有逃。
他依旧缓步前行,周遭的天崩地裂,于他不过是风拂清尘。
他的“谷心”本源,映照着整个秘境的崩塌。
这方世界,在他眼中,是一幅正在被胡乱揉成一团的画卷。
所有的法则线条都已错乱、扭曲,狂暴地互相碰撞、湮灭。
但他能清晰地看到,在那片致命的混乱里,有几缕属于凡人的“线”,依旧顽强地亮着。
那不是灵力,不是修为,而是纯粹的生命烙印。
其中一缕,带着草药的气息,和一股名为“回家”的执念。
是采药女阿青的爷爷。
秦渊循着那缕执念,信步而去。
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那些混乱法则的间隙与节点上。
那些足以将真元境修士撕成碎片的空间乱流,在靠近他身体三尺时,便自动平复,化作温驯的微风,吹动他的衣角。
那些不断开裂、吞噬万物的地缝,在他足尖即将触及前,便自行弥合,恢复平整,仿佛在恭迎君王的驾临。
他就这样,在末日中行走。
身后,一条由平复的空间法则构筑而成的小径,稳定而安全,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向远方延伸。
他穿过一片堆积如山的骸骨坟场,白骨在他的脚下化为齑粉。
他绕过一道喷涌着虚空风暴的巨大峡谷,风暴在他面前自动分开。
最终,他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山洞前。
洞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和几个同样穿着兽皮的猎户,正紧紧抱成一团,牙关都在打战,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们只是被秘境开启时意外卷入的凡人,这毁天灭地的景象,早已击溃了他们的心神。
当秦渊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挡住了外面崩坏的光影时,巨大的恐惧让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秦渊的目光,落在那个采药老者的身上。
他开口,声音平静,却有一种穿透所有轰鸣,直抵人心的力量。
“走了,回家。”
简单的四个字,让那老者浑身剧震。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出滚烫的泪水。
回家。
在这片地狱里,他以为自己再也听不到这两个字了。
秦渊没有再多言,转身,向着秘境之外走去。
那条由他开辟的小径,稳稳地穿过崩塌的天地,绕过所有的死亡陷阱。
它如同一座横跨毁灭之海的坚固神桥,一直延伸向现世的方向。
采药老者和几个猎户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他们颤抖着,踩在那条不可思议的安全小径上。
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平稳,周遭的空间裂缝与虚空能量,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在外。
每一步,都像踩在梦里。
而远处。
那些还在苦苦挣扎,死伤惨重的修士们,也看到了这荒诞而又震撼的一幕。
赵构,赵灵儿,安王……
所有幸存者,都停下了狼狈的动作。
他们看着那个青衫背影。
看着他身后那条连凡人都能安然行走的通路。
再看看自己周围,那狂暴肆虐,步步惊魂的毁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垮了所有人的心防。
那是羞愧。
是嫉妒。
是震撼。
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更高生命层次的……渴望与敬畏。
原来,在真正的伟力面前,生与死的界限,竟能被如此轻易地,一笔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