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望京城,秦渊一路向西。
数日之后,一座远比望京城更加宏伟磅礴的巨城,如同一头匍匐在大地尽头的远古巨兽,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天都。
大荣皇朝的权力心脏,一座在时光长河中屹立了数千年的不朽之城。
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一种名为“镇龙石”的漆黑巨岩砌成。
据说,这种岩石对妖族和魔道修士的灵力,有着天然的镇压之力。
墙体之上,无数玄奥繁复的符文网络密布,时隐时现,构成了一座笼罩全城的浩瀚阵法。其灵力波动深沉如海,散发出一种镇压山河,威慑八荒的恐怖气息。
这不止是一座城。
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绞杀千军万马的巨型战争法器。
城门处,气氛比望京城森严百倍。
一队队身着暗金色甲胄的禁卫军,如雕塑般矗立,面无表情。他们身上的甲胄与城墙上的阵法气息相连,融为一体,仿佛是巨兽身上延伸出的利爪。
每一个想要入城的人,无论凡人修士,都必须经过一道极其严苛的盘查。
盘查的核心,是一面悬浮在城门中央的古朴铜镜。
镜面光滑,上书两个古篆——“鉴灵”。
秦渊混在队伍中,安静地看着。
一个背着巨剑的散修,气息雄浑,显然修为不弱,在经过鉴灵镜时,镜面骤然爆起一团血红色的光芒,刺眼夺目。
“警报!检测到高浓度煞气!此人近期有过大量杀戮!”
一名禁卫队长厉声爆喝,声如炸雷。
瞬息之间,周围十数名禁卫军同时举起手中的长戈,戈尖符文齐齐亮起,冰冷的杀机遥遥锁定了那名散修。
散修脸色剧变,连忙拱手解释:“军爷误会!在下乃是除魔义士,前几日刚剿灭了一窝为祸乡里的血魔,这煞气是……”
“闭嘴!”
禁卫队长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里透着彻骨的漠然。
“在天都,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拿下,带去镇魔司审问!”
几名禁卫一拥而上,散修面如死灰,丝毫不敢反抗,被粗暴地押走。
周围的修士们看到这一幕,无不噤若寒蝉,原本的一些傲气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很快,轮到了秦渊。
负责操作鉴灵镜的禁卫,带着几分程序化的不耐烦,将镜面对准了他。
一息。
两息。
三息……
镜面死寂,如同一潭幽深不见底的古渊,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涟
漪。
就像照在一块路边的顽石上。
那禁卫愣住了,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催动灵力,又晃了晃镜子。
结果,还是一样。
“凡人?”
他瞥了秦渊一眼,眼神里那份属于修行者的优越感,瞬间化作了淡淡的鄙夷与不耐。
“去那边,凡人通道,登记户籍、籍贯、入城事由!快点,别耽误后面修士的时间!”
他颐指气使地指向旁边一条拥挤不堪,前进缓慢的队伍。
秦渊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城门之内那车水马龙的繁华。
他没有走向那条所谓的凡人通道。
他甚至没有看那禁卫一眼。
他迈开脚步,径直朝着城门内走去。
这个举动,在所有禁卫眼中,无异于最赤裸的挑衅。
“站住!”那名禁卫勃然大怒,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践踏,“你想找死吗?!”
旁边的禁卫队长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厉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给你脸了是吧?”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单手掐诀,催动了脚下早已布置好的警示法阵。
嗡——
一层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光幕,自城门下荡开一圈圈涟漪,向外扩散。
一股专门针对神魂的恐怖冲击波,无差别地扫过整个城门区域。
一瞬间,所有正在排队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都感到脑中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
修为稍弱的,当场闷哼一声,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修为强些的,也是心神剧震,气血翻涌。
这是天都给所有外来修士的下马威,一道神魂层面的枷锁。
然而。
所有人都预料中,那个青衫青年会被这股力量震得七窍流血,当场跪地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秦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频率,没有丝毫改变。
他穿过了那层淡金色的光幕。
如踏过清晨山间的一缕薄雾。
似行过夏日午后的一道水汽。
那足以让金丹修士都神魂受创的法阵,对他而言,仿佛不存在。
整个城门口,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了那个从容前行的青衫背影上。
那名禁卫队长,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法阵,阵纹明亮,灵力运转正常,刚才那一下神魂冲击,绝对是全力发出去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种感觉,就像你调动全身力量,打出了自以为能崩山裂石的一拳,结果却打在了虚无的空处。
不仅没伤到敌人,反而让自己的大脑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自我怀疑之中。
就在他失神的这短短片刻,秦渊已经走入了城中,身影很快汇入了熙攘的人海,消失不见。
“队……队长,那个人……”
旁边的禁卫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哭腔。
禁卫队长猛地回过神,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想下令去追,可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告诉他,一个能无视神魂冲击法阵的“凡人”,绝不是他能招惹的存在。
追上去,又能如何?自取其辱吗?
“看什么看!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最终只能色厉内荏地对着手下咆哮一声,将那份足以撕裂心神的惊骇与困惑,强行压回心底。
只是他再看向那面鉴灵镜时,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深深的疑虑。
这镜子……
是不是坏了?
……
秦渊走在天都宽阔的青石板路上。
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枚温热的骨片,指引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股属于“千机傀儡”萧千绝的罪孽气息,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这股气息很奇特。
它不像屠三金那样暴虐张狂,也不像陆离那样阴冷诡谲。
它是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如同最精巧机械运转时发出的、毫无人性的邪恶。
秦渊无视了路边琳琅满目的商铺,也无视了那些擦肩而过的、乘坐着灵兽座驾的达官显贵。
他的心神一片空明,剥离了这座巨城所有的繁华与喧嚣,只追寻着那唯一的线索。
他穿过商贾云集的朱雀大街。
绕过修士聚集的白虎坊。
一路向着城西走去。
越往西,街道越是清净,空气中的灵气也愈发浓郁,同时,暗中的守卫也越是森严。
这里的建筑不再是商铺酒楼,而是一座座占地广阔、亭台楼阁的巍峨府邸。
每一座府邸门口,都立着灵气逼人的石狮,门前守卫的甲胄,比城门禁卫的还要精良数倍。
这里,是王侯将相的府邸区。
秦渊的脚步,最终在一座极尽奢华的府邸前,停了下来。
朱漆大门,金钉兽环。
门口两座三丈高的白玉石狮,雕刻得栩栩如生,双目之中隐隐有灵光流转,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紫檀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烫金大字:
安王府。
骨片滚烫,几乎要烙穿他的衣衫。
那股冰冷、死寂、邪恶的罪孽气息,其源头,就在这座戒备森严的王府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