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在发生可怖的异变。
指甲漆黑如墨,卷曲着疯狂生长,转眼便化作五寸长的利爪。
森然的鬼气自指尖溢出,缠绕其上,让周遭的空气都冰冷下来,连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看来,你就是那个近百年来,唯一敢接连挑衅血榜的‘变数’。”
陆离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度,字字如冰,带着刮骨的杀机。
“也好!”
他的眼神化为一片死寂的森寒。
“就让我看看,你的‘道’,能不能接得下我这双……捏碎了上万个‘道’的鬼手!”
话音未落,陆离的身影已然消失。
无风,无声。
他如一缕黑烟,刹那间便贴至秦渊身前,五根漆黑鬼爪,裹挟着抽干生机的腐朽气息,直取秦渊心口!
这一爪,阴毒至极,爪未至,劲力便可冻结神魂。
然而,秦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那鬼爪即将触及衣襟的瞬间。
呛啷。
一声轻鸣,那柄三枚铜板买来的精钢长剑,终于出鞘。
没有剑气,也无剑光。
秦渊只是握着剑,对着身前的虚空,平平无奇地,向前“锄”了一下。
动作笨拙,质朴。
透着一股长年累月在田间劳作,刨食于土的厚重感。
一剑锄落。
剑锋所过之处,空间陡然变得凝滞、厚重。
一股无形的大地意蕴,随着剑锋荡开。
陆离的鬼爪,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嗤——
尖锐的消融声响起。
那萦绕爪上的森然鬼气,在这股厚重无匹的意蕴面前,连半点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瞬间磨灭净化!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
他感觉自己的鬼手不是抓向一个人,而是抓进了一座拔地而起、迎面撞来的巍峨大山!
那股沉重、坚韧、不容侵犯的力道,顺着指尖疯狂倒灌,震得他整条手臂一阵酥麻。
身形一晃,他鬼魅般飘退十丈,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惊疑。
“这是……什么剑?”
他遍索记忆,万千道法,竟无一种能与眼前这朴拙一剑对上号。
这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剑道流派,它太“凡”了。
秦渊没有回答。
他的剑心,承载众生。其中,便有一位老农,一生所愿,不过风调雨顺,颗粒归仓。
一击不成,陆离眼中的惊疑迅速被一种更加阴冷的残忍所取代。
“有点门道,可惜,终是肉身体魄的蛮力之法!”
他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印,扭曲的黑色符文自指尖跳出,融入虚空。
“魂杀之术,你又如何接?”
低喝声中,秦渊的四面八方,凭空浮现出成千上万道细如发丝的黑色丝线。
这些魂线并非实体,而是由至纯的神魂之力凝聚,每一根都带着撕裂灵魂的诡异锋芒。
魂线交织成网,从天到地,瞬间收拢,要将秦渊的神魂从肉身中活活剥离,寸寸割裂!
面对这神魂层面的绝杀,秦渊手腕一转。
剑招再变。
那柄长剑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变得轻灵而巧变。
剑尖在空中,一点,一挑,一穿,一引。
动作轻柔专注,不见丝毫烟火气。
叮、叮、叮……
剑尖与魂线的每一次触碰,都发出金针撞玉盘般的清脆声响。
他总能于毫厘之间,找到那魂力大网最关键的节点,以最微小的力道,让一大片交织的魂线瞬间崩解。
不过两三个呼吸。
那张足以让修士神魂俱灭的魂杀大网,就在这灵巧无比的剑下,被拆解得支离破碎,化作漫天黑光,消散于无形。
“……”
陆离彻底沉默了。
先是田间锄地,再是闺中飞针?
他浸淫数百年的鬼道秘法,引以为傲的杀戮神通,在对方面前,竟如顽童戏耍,被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荒谬的方式,轻描淡写地一一破解。
这对他而言,是比被一剑重创还要巨大的侮辱!
极致的愤怒,反而让他那张俊美妖异的面孔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扭曲。
双目之中,赤红如血。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
“今日,你必须死!”
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紫黑色的精血喷出,炸开成雾,将他整个人笼罩。
“血祭修罗,鬼神临凡!”
血雾中,陆离的身躯开始疯狂膨胀、扭曲。
骨骼爆响不绝于耳,他的背后撕开两道巨大豁口,硬生生挤出四条新的手臂!脖颈之上,更长出了两颗表情分别为暴怒与狞笑的头颅!
转瞬间,一个儒雅文士,化作了一尊身高三丈,三头六臂,浑身缭绕血煞之气的修罗鬼神!
六只狰狞鬼手,每一只都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我看你这次,怎么挡!”
三颗头颅,六只血眼,同时锁定秦渊,发出震慑神魂的咆哮。
下一刻,六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鬼手,从六个方向,同时朝着中心的秦渊,狠狠拍下!
空间都被这股力量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秦渊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他缓缓收剑归于胸前。
然后,再次刺出。
这一剑,没有了“锄地”的厚重,也没有了“飞针”的灵巧。
它只是,向前。
笔直地,一往无前地,刺向那从天而降的六只鬼手。
这一剑中,蕴含着一种最纯粹、最执着的意念。
是游子归乡,是老卒还家,是亡魂渡河。
是所有生灵跨越山海,跨越生死,也必须抵达的终点。
此剑,名为归途。
一往无前,无可阻挡。
剑锋之前,一切阻碍,皆为虚妄。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穿透声。
剑光,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第一只鬼手,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最终,它穿透了修罗鬼神那颗剧烈跳动的主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三头六臂的修罗法相,如沙堡般迅速崩解、消散,重新化为陆离的本体。
他从半空中跌落,重重摔在白骨祭坛上,溅起一片骨粉。
陆离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那个前后通透的血洞。
生机在飞速流逝。
“我的万千道藏……我的鬼神手段……”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茫然与不解。
“竟会输给……田埂与绣房……”
“输给了……人间?”
话音未落,他胸口处,那个与江别雁、屠三金身上一般无二的扭曲符号,骤然亮起,随即化作一道浓郁黑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没入了秦渊怀中。
秦渊怀里的那枚黑色骨片,微微一烫。
骨片之上,第三个符号缓缓浮现,与前两个并列。
三个符号齐聚,整块骨片骤然爆发出邪异至极的乌光。
嗡!
骨片猛地一震,不再指向远方。
而是……笔直地指向了秦渊脚下!
这白骨祭坛的正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