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早安，顾太太”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漾开的涟漪久久未平。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低着头，跟在顾晏舟身后，走到了餐厅。
长方形的餐桌光洁如镜，映照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晨光。顾晏舟将手中的盘子放在她常坐的位置前，那杯温牛奶也被轻轻推到她手边恰到好处的位置。他自己则绕到对面，姿态依旧从容地坐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苏晚垂着眼睫，目光落在面前的餐盘上——两片烤得色泽金黄、边缘焦脆的吐司，散发着温暖的麦香，像这清晨一样妥帖。然而，视线稍移，就能看到料理台上那盘被冷落的、形状凄惨的煎蛋残骸，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厨房里的“战况”。
这两样东西并存在她的视野里，形成一种奇异的协调。完美与笨拙，成功与失败，同时因他而起，为她而来。
“煎蛋……失败了。”
顾晏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苏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端起自己那杯黑咖啡时，指尖几不可察的停顿，以及他目光掠过那盘焦黑煎蛋时，眉心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蹙拢。
那不是一个商界霸主对失败的不悦，更像是一种……淡淡的、针对自身某些“不擅长”领域的懊恼，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这份发现，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苏晚的心尖，带来一阵微痒的酸软。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刚才在厨房里，是如何严肃认真地与那些鸡蛋“较量”，又是如何抿着唇，看着它们一个个“壮烈牺牲”。
她抬起头，恰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深邃，但那份探究和审视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的、带着询问的等待，似乎在观察她对这顿“不完美”早餐的反应。
苏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仿佛那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片吐司。吐司烤得外脆内软，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一直暖到心里。
她低下头，小小地、珍惜地咬了一口。酥脆的表皮在齿间发出细微的声响，浓郁的麦香在口腔中弥漫开。
“吐司很好吃。”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还要轻软，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未能完全平复的紧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她听到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比刚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松，甚至……愉悦？
苏晚不敢再抬头，只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那片吐司，又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很好地安抚了她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整个餐厅，在光洁的桌面上跳跃，也将他和她都笼罩在一片温暖和煦之中。空气中，焦糊味似乎渐渐淡去，只剩下食物最本质的香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正在悄然滋长的温情。
他们不再交谈，安静地享用着这顿算不上丰盛，甚至有些“瑕疵”的早餐。刀叉偶尔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不但不显尴尬，反而成了这宁静晨曲中和谐的音符。
苏晚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顾晏舟修长的手指握着咖啡杯，姿态优雅。他似乎在浏览平板电脑上的早间财经新闻，但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许多，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集中在那上面。
这份安静，与过去同居一个屋檐下却各自恪守本分的寂静截然不同。它不再空旷冰冷，而是被一种无形的、细腻的丝线填满，这些丝线，由焦糊的煎蛋、完好的吐司、无声的对视和简单的对话编织而成，悄悄地将餐桌两端的两个人，拉向一个从未抵达过的、名为“靠近”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