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风笑,请诸位师姐指教!”
风笑的声音清冽如剑鸣,穿透演武场上空盘旋的山风。
他身形挺拔如松,木剑斜指地面,眼神已褪去所有少年人的羞赧或懒散,只剩下冰封般的专注与锐利,仿佛他手中所持并非木剑,而是饮血无数的神兵。
恒山七名弟子虽连胜两场,气势如虹,但连续抵御令狐冲的灵巧缠斗与二牛势大力沉的双剑猛攻,内力消耗已如堤坝渗水,不复初时的圆融流畅。
剑阵流转间,那微不可察的迟滞,对寻常江湖人或许只是白驹过隙,但在风笑这双被“独孤九剑”淬炼过的眼中,已是裂开缝隙的坚冰!
风笑动了!没有半分迟疑,更不给对方丝毫喘息回气之机!
他足下一点,身影如离弦之箭,直刺剑阵核心!
木剑破空,竟带起尖利的嘶啸!攻势之猛,如烈火燎原!
观礼台上,定逸师太眉头一皱,低声道:“这几个滑头小子!竟用车轮战消磨我弟子内力,忒不厚道!”
定闲师太却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师妹此言差矣。
吾等以七人之阵对一人,岂非更胜之不武?”
“况且,方才那位刘二牛贤侄,明明有机会在退场前拼着挨上一剑,反手击落一两名弟子手中木剑,他却宁肯放弃,只为不让这位风笑师弟觉得胜之不武。
这份磊落心意,实属难得。”
她语气中带着欣赏。
定静师太的目光紧紧锁住场中风笑那矫若游龙的身影,沉声道:“华山这一代,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凡。
这风笑年纪最幼,剑法造诣却似已冠绝三人之上。
风姓…莫非真是那位前辈的后人?”
定闲师太神色也郑重了几分,颔首道:“十有八九。”
“他此刻剑意所指,锋芒毕露,隐隐已有几分传说中“独孤九剑”以无招破有招、寻隙而进的神韵。
若真如此,华山之上,有风师叔坐镇,岳掌门夫妇正值鼎盛,更有董大侠这等外援,如今又得此麒麟儿…华山中兴,指日可待。”
定逸师太看着场中剑光纵横,忍不住叹道:“华山当真是人杰地灵!
我恒山年轻一辈,眼下确无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与之比肩。”
“师妹何须妄自菲薄?”
定闲师太温和的目光转向场边,落在那正踮着脚尖、挥着小拳头、脸蛋因激动而红扑扑为风笑加油的仪琳身上,“你看仪琳,根骨之佳,悟性之灵,实乃璞玉。
假以时日,待她心性开悟,未必弱于华山俊杰。”
定逸顺着师姐目光看去,瞧见仪琳那副迷迷糊糊却又全神贯注的模样,无奈地摇头:“这丫头…武学天赋是极好的,可整日里懵懵懂懂,连个茶都倒不利索,真不知何时才能开窍!”
“机缘到了,自会开悟。”
定静师太声音平和,带着笃定的禅意,静待花开便是。
说话间,场中已激斗二十余招!
风笑的攻势如同狂风骤雨,一剑快似一剑,剑剑直指剑阵运转时因内力消耗而露出的微小滞涩之处!
本就勉力维持的恒山剑阵,在这疾风暴雨般的打击下,运转愈发迟滞,阵型已见松散之象。
定逸师太看着风笑那纵横睥睨、锐不可当的剑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惊叹,脱口而出:“好个华山小剑圣!”
“这气势,竟真有几分当年风师叔的绝世风采!”
她这句无心的感慨,日后却如长了翅膀般飞遍江湖,为风笑赢得了伴随一生的响亮名号——“华山小剑圣”!
场中风笑眼神愈发凌厉如电!
他敏锐地捕捉到剑阵两翼因内力不继而产生的刹那空隙!
倏然间,他身形一变,放弃了以“螺旋九影”惑敌的虚招,将“金雁功”的迅捷灵动催发到极致!
只见他足不点地,身形如一道金色流光,绕着剑阵外围疾掠一圈!
速度之快,只在众人眼中留下道道残影!
电光石火间,两道轻微的“嗤嗤”声几乎同时响起!
待他身形凝定,已退至剑阵一丈开外。
剑阵两翼的仪和、仪识两位女尼,愕然低头,只见自己握剑的右臂衣袖上,赫然多了一点刺目的红漆!
定逸师太适时起身,声音清越:“仪和、仪识身中一剑,退场!”
“弟子遵命!”
仪和、仪识面带不甘,气鼓鼓地瞪了风笑一眼,才悻悻然收剑退下。
风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中暗道:“确是占了师兄们消耗的便宜,有些胜之不武…不过,我毕竟是以一敌七,也算扯平了。”
剑阵骤减两人,压力陡增!
作为七人之首的仪质临危不乱,清叱一声:“众位师妹!慧心禅定!”
声音带着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
“是!”
剩余的五名弟子齐声应和,气息瞬间沉凝下来。
她们竟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各自收剑回守,双目微阖,竟在瞬息之间进入了一种奇特的调息状态,试图快速恢复些许内力!
五股微弱的气息竟隐隐相连,形成一个小小的内循环。
风笑眼神一凝,心中犹豫:“是趁其回气猛攻?还是静观其变?”
对方此刻看似门户大开,实则气息相连,互为倚角,贸然进攻,恐遭雷霆反击。
就在他心念电转的刹那,仪质双眼猛地睁开,精光四射,口中清喝如惊雷炸响:“恒云悯天!”
五名恒山弟子仿佛心意相通,气息瞬间由静转动,由守转攻!
五柄木剑如同五道破开云层的惊电,剑光交织成一张疏而不漏、却又杀机凛然的天罗地网,从五个精妙的角度同时向风笑笼罩而来!
剑势堂皇正大,却又带着悲天悯人的禅意,竟将风笑前后左右所有闪避的空间尽数封死!
风笑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的眼力、耳力冠绝同门,瞬间便感知到这合击的恐怖!
退?身后便是重新形成的剑势牢笼!
进?则要硬撼这五剑合一的雷霆一击!
仓促间,他目光急扫,唯一看似薄弱的空隙,竟是五人头顶上方!
然而,一股强烈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他!
直觉疯狂示警:头顶是陷阱!是对方刻意留下的杀局!
只要他敢腾空,迎接他的必然是五剑齐发的绝杀!
可电光石火之间,已容不得他细思!
仪质五人剑势已成,凌厉的剑气已刺得他肌肤生疼!
千钧一发之际,风笑猛地一咬牙,不退反进!
身形如受惊的金雁,足尖猛点地面,一式“金雁纷飞”全力施展!
但他并未直冲头顶的“陷阱”,而是身形诡异地一晃,作势欲扑右翼,却在木剑及身的瞬间,腰身不可思议地一扭,如同风中柳絮,竟从左翼两名弟子之间的微小空隙中硬生生滑了过去!
意图从侧面突破剑网!
这应变不可谓不奇!
然而,“恒云悯天”之精妙远超预料!
就在风笑身形刚刚掠过左翼弟子头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悬空刹那,仪质清叱一声:“落!”
五名恒山弟子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心意相通,手腕同时一抖!
五柄灌注了她们残余内力的木剑,竟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脱手而出!
化作五道夺命流光,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分射风笑背心、后腰、双足以及他预判的落地之处!
这竟是恒山剑阵压箱底的搏命杀招——飞剑合击!
风笑人在半空,无处借力,亡魂大冒!
生死关头,他爆发出全部潜能!
腰身在空中强行一拧,手中木剑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幕!
叮!叮!叮!
三声脆响几乎连成一线!
三柄射向要害的木剑被他险之又险地格开,剑身传来的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
然而,人力有时穷!
另外两柄射向他双腿的木剑,他已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噗!噗!
左腿外侧和小腹位置,几乎同时传来木剑撞击的闷响,留下两个清晰的红色印记!
剧痛传来,风笑闷哼一声,身形在空中失去平衡,踉跄落地,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
他脸色微白,却由衷地抱拳赞道:“好厉害的“恒山剑阵”!好一记“恒云悯天”!攻守一体,飞剑绝杀!晚辈败得心服口服!”
他语气真诚,眼中满是敬佩。
定逸师太看着场中情形,轻哼一声,却也公正地宣布:“华山弟子风笑身中两剑!恒山弟子仪质、仪文、仪光、仪真、仪清,兵器脱手!此战,风笑胜出!”
风笑闻言,俊脸微红,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判定…若论江湖规矩,兵器脱手确算落败。
可若论实际杀伤,他身中两剑,若为真剑,此刻已是重伤倒地,而对方五人虽失兵器,内力消耗巨大,却仍有一战之力。
这胜利,多少有些名不副实之感。
定闲师太已含笑起身,温言道:“三位贤侄,随贫尼来吧。
依约,既有一人破阵,三份“天香断续胶”与三枚“白云熊胆丸”,便赠予你们带回华山。”
她语气温和,带着长者对后辈的肯定与期许。
三小恭敬领了用锦盒盛放的珍贵秘药,不敢在山上多作逗留,当即拜别三定,沿着来路下山。
山道蜿蜒,松涛阵阵。
下山的路上,气氛却比上山时沉闷了许多。
恒山剑阵那如山岳般的压力、尤其是最后那招“恒云悯天”飞剑合击的惊险,如同烙印般刻在三人心头。
令狐冲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感慨与凝重:““恒山剑阵”,名不虚传!
尤其是那招“恒云悯天”,五剑齐出,封锁八方,直至此刻,我仍未想出万全的破解之道。”
“那飞剑一击,更是防不胜防!”
二牛闷声接口,语气沉重:“大师兄,这还只是五人残阵施展的威力。
若是七人完整剑阵催动此招,剑气相连,飞剑如雨,那该是何等骇人的景象?
简直不敢想象!”
风笑虽然“胜”了,脸上却无半分得意,反而目光沉凝,补充道:“更可怕的是这剑阵的持久力!
它走的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的路子,内力消耗远低于我华山猛打猛冲的刚猛剑法。
即便是久战,她们也能凭借阵法精妙,将消耗分摊至最低限度。”
他回想起自己最后内力几乎耗尽,而对方五人虽气喘吁吁却犹有余力的状态,心头凛然。
二牛深有同感地点头:“不错!
我华山的“双剑合璧”虽威力刚猛无俦,但全力施展下,对内力消耗极大,难以持久缠斗。
今日一战,算是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令狐冲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拍了拍两位师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总结道:“所以啊,两位师弟!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此番恒山之行,便是师父常说的“江湖历练”!
我们还需加倍努力,勤修不辍才是正道!”
然而,他这番“语重心长”的感慨刚落,二牛和风笑同时停下了脚步,满脸黑线地看向他。
二牛嘴角抽搐,终于忍不住吐槽的欲望,瓮声瓮气道:“大师兄…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在华山的“丰功伟绩”?
整个华山派,就属你练功最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师父因为你偷懒去后山摸鱼、或是溜去镇上喝酒而罚你的次数,比我和风师弟加起来都多!”
风笑在一旁立刻点头如捣蒜,毫不留情地补刀:“就是就是!
大师兄你还好意思说勤修不辍?
每次晨练你都是最后一个到,练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东张西望找借口溜号。
师父气得罚你抄《道德经》的次数,怕是都能堆满半个思过崖了!
你自己都做不到,还来要求我们?”
令狐冲一张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刚喝了一坛烈酒。
他梗着脖子,指着风笑,试图转移火力:“好哇!你们两个臭小子,竟敢揭师兄的短!
风师弟,你还好意思说我?
方才下山这一路,你频频回头张望,脖子都快扭断了!
说!是不是盼着哪位恒山的“仪”字辈小师妹追下山来,给你送行啊?”
他故意拉长了“仪”字的音调,眼神促狭。
不等风笑反驳,他又猛地转向二牛,火力全开:“还有你!二牛!
刚才在演武场边,是谁啪叽一下就瘫软在地,跟滩烂泥似的?
这才一百来招啊!
平时在山上不是自诩练剑最勤、耐力最好吗?
怎么关键时候就虚脱了?
也太不持久了!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惦记着山下哪家姑娘了?”
他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二牛脸上了。
二牛和风笑岂是易与之辈?
被令狐冲如此“污蔑”,顿时炸了毛。
二牛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大师兄你血口喷人!
我那是力战脱力!
哪像你,跟个花蝴蝶似的在场中飘来飘去,结果被人三剑就戳下来了!”
风笑更是跳脚:“你才惦记姑娘!
你全家都惦记姑娘!
我看是你自己看仪琳师妹可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赖我回头?!”
一时间,山道上唾沫横飞,三兄弟互相揭短,互相“污蔑”,吵吵嚷嚷,闹作一团。
方才因见识到恒山剑阵强大而产生的沉闷与凝重,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拌嘴笑骂声中,被冲得烟消云散。
少年人的意气与情谊,如同这山间蓬勃的松柏,在经历风雨砥砺后,反而更显青翠坚韧。
那“恒山剑阵”带来的震撼与警醒,已悄然化作他们心中变强的种子,只待汗水浇灌,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