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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我偶然从古董市场购得一把雕刻精美的古梳,自此生活渐生异变。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能听见微弱的女子啜泣声自梳中传出。一次意外划破手指,血滴落梳上,竟唤醒了一位被封存百年的魂灵——婉娘。她向我诉说了一段被埋没的往事:曾是民国时期的戏曲名角,因拒绝权贵凌辱而被残忍杀害,魂魄被封入梳中。为超度亡魂,我踏上寻找真相之路,却不知不觉被卷入一段跨越生死的恩怨情仇。随着调查深入,我发现婉娘的故事背后还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一切竟与我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文

那把梳子第一次映入我眼帘时,正躺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铜钱和破损瓷器中,仿佛一位落难贵族屈尊于贫民窟。周遭的喧嚣——摊主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远处马路传来的车流声——似乎在它周围静止了。午后的阳光斜射下来,恰好照亮摊位的角落,梳子上精致的雕刻顿时泛出一种温润的、内敛的光泽,不像金属,倒像是时光被磨成了实体。

我蹲下身,手指不由自主地越过那些零碎杂物,径直将它拾起。触手并非预想中的冰冷,反而是一种奇异的、似木非木似骨非骨的温凉。它比看上去要沉,质地紧密。梳背雕着繁复无比的缠枝莲纹,间有蝴蝶翩跹,工艺精湛得令人窒息,每一片花瓣、每一只蝶翼都纤毫毕现,绝非俗物。细密的梳齿依然整齐,没有丝毫缺损。它静静躺在我掌心,仿佛不是一件商品,而是一个等待被认领的沉默秘密。

“老板,这个怎么卖?”我举起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摊主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人,瞥了一眼,随口道:“老梳子,看着给吧,五十块拿走。”我几乎立刻付了钱,像是怕他反悔。他将梳子随意用一个皱巴巴的旧报纸小角裹了裹,递给我。我将它紧握在手心,那温凉的触感竟似透过皮肤,微微熨帖着血管。

带回出租屋后,我把它放在书桌灯下细细端详。越是细看,越觉得这梳子美得诡异,美得不近人情。灯光下,它的色泽偶尔会产生微妙的变化,时而莹白,时而泛着极淡的青。梳背内侧似乎刻着几个极小的字,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是“云鬓绾情”四个篆体,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像是“婉”字的印记。

起初几日,相安无事。它成了我书桌上的一件雅致摆设。直到某个深夜,我伏案赶稿,万籁俱寂,只有键盘敲击声嗒嗒作响。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声音钻进耳朵。

我停下手指,侧耳倾听。像是风声,又不像。这城市夜晚的风总是裹挟着遥远的喇叭和尘埃的呜咽。而这声音,更近,更清晰,就萦绕在书桌附近。

像是一个女子的叹息。极轻,极幽怨,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颤抖,钻进鼓膜,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合租的室友早已睡下,客厅漆黑一片。只有我房间的台灯,在桌上圈出一小团昏黄的光晕,将那把梳子照得轮廓分明。

声音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我摇摇头,继续工作,但心神已无法集中。那声叹息太过真实,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情绪,不像幻听。

第二夜,声音又来了。不再是叹息。是啜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像丝线一样缠绕过来,悲切得让人心头发酸。我确定声音的来源就是书桌——或者说,就是那把梳子。我打开手机手电,凑近了仔细照看,甚至拿起它仔细聆听。梳子静静躺着,没有任何异常。但那哭声,分明就在耳边,不,甚至像是在脑内直接响起。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我将梳子锁进书桌抽屉的最底层。没用。夜深时,那细微的哭泣依旧能穿透木板,执拗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去看医生?我该怎么说?说我买了把梳子,它每天晚上哭给我听?

事情发生转折是在一周后。我整理书本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笔筒,一把裁纸刀掉落,刀尖划过我拾捡东西的手背,划出一道不深但足够见血的口子。我吃痛缩手,几滴血珠渗了出来。手忙脚乱中,我拉开抽屉想找创可贴,却不慎将放在抽屉里的那把梳子带了出来。

它掉在地上。一滴血,正正好的,滴落在那些纤细的梳齿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滴血红的液体,竟像滴在海绵上一样,瞬息之间就被梳子吸收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梳子原本温润的材质,似乎在那一刻闪过一丝极淡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红光。

房间里的空气陡然凝固了。然后,一个声音,清晰得不再有丝毫虚幻感,从梳子内部传了出来,带着一种长久沉默后的沙哑与疲惫:“多谢公子…以血为引,破此樊笼。”

我惊得连连后退,后背猛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柄梳子,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台灯的光线下,一丝极淡的白色烟霭,正从梳齿间缓缓溢出,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袅袅上升,在我面前逐渐凝聚、成形。

最终,化作一个女子的轮廓。她穿着一身素雅却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藕色旧式衫裙,身形窈窕,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却掩不住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眉眼间笼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愁,眼神却清亮,正定定地望着我。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朦胧的微光,使得她看起来既真实又虚幻,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

“你…你是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发颤,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女子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古老的万福礼,姿态优雅,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惊扰公子,实非妾身所愿。妾名婉娘,枉死之人,魂魄被封于这梳中,已…不知多少寒暑了。”

她抬起头,眼中蓄起一层水光,那水光却凝而不落,如同被封在琥珀中的泪。“今日得遇公子,以血气解开些许封印,方能暂现形骸,道出冤情。求公子…垂怜。”

恐惧依旧攥紧我的心脏,但那恐惧之中,竟又渗出一丝离奇荒谬的怜悯。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与那缕幽魂相对。“你…你说。”

于是,在那个寂静得只剩下我粗重呼吸声的深夜,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故事,借着一个幽魂沙哑的嗓音,缓缓铺陈开来。

她自称婉娘,曾是民国年间一名小有声名的戏曲艺人,嗓音清越,容色出众,是戏班的台柱子。台下看客中,有一位权势煊赫的督军,对她起了歹心。她虽身份低微,却心性孤高,几次三番严词拒绝。直至一晚,督军设下鸿门宴,强行将她掳至私邸意图不轨。她拼死反抗,抓伤了督军的脸,换来的是雷霆之怒。她被生生扼死,香消玉殒。

“他惧我死后化为厉鬼寻仇,便请来一位邪道术士,”婉娘的声音幽冷,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术士将我一缕残魂强行抽出,封入这柄我平日梳妆所用的梳中。言道以此物为棺,缠枝莲纹为锁,令我永世不得超生,亦无法申冤…我日夜泣血,苦楚难言,外界却只闻梳中低泣,不见其形,不解其冤…”

她诉说这些时,身形微微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周围的温度也似乎下降了几度。那股萦绕不散的悲切与怨恨,几乎有了实质,压得我喘不过气。

“求你,”她哀哀地看着我,眼神纯净又绝望,“公子既能让妾显形,定是身具异能或机缘深厚之人。求公子助我…找到我的埋骨之处,让我得以安葬,魂魄或许能得解脱。此恩此德,婉娘来世结草衔环,亦当报答!”

我怔怔地看着她,又看看地上那柄吸收了我鲜血的诡异梳子。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它扔进垃圾桶,或者去找个道士和尚什么的。但看着她那双盛满了百年孤寂与痛苦的眼睛,那句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更何况,我的血阴差阳错地解开了某种封印,这因果,似乎已经缠上了我。

沉默了不知多久,窗外的天边已经泛起一丝灰白。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冰冷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气息。

“我…该怎么帮你?”我的声音沙哑,带着认命般的疲惫。婉娘的虚影微微一颤,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彩。“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她连声道谢,身形因激动而更加模糊,“我…我虽不知具体埋于何处,但魂魄对此梳依附最深,若公子携梳在身边,接近我尸骨所在之地,我应能心生感应…”

天快亮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稀薄,如同即将散去的晨雾。“白昼阳气炽盛,我无法久留…公子,一切…拜托了…”话音渐悄,那缕白烟重新缩回梳齿之间,消失不见。

梳子静静躺在地板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但手背上的伤口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冰冷,都在提醒我,这不是梦。

我捡起梳子,它依旧温凉。只是此刻再触碰它,感觉已截然不同。它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古董,而是一座囚牢,一个承载着百年血泪的棺椁。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偏离了正常的轨道。我按照婉娘模糊的指引,开始利用周末和下班时间,穿梭于这座城市的老城区、档案馆、图书馆,查询一切与民国时期督军府、戏班、以及无名女尸案相关的记载。

这座城市在民国时期曾是督军府所在地,老城区还保留着一些当年的建筑格局。我拿着那把梳子,像一个茫然的寻宝者,根据档案馆里零碎的地图和婉娘偶尔在深夜能短暂现身时提供的零星记忆,在一片片即将拆迁的旧巷弄里徘徊。

过程缓慢而令人沮丧。历史记载往往专注于大人物的功过,对一个卑微戏子的失踪乃至死亡,怎会留有笔墨?婉娘能提供的线索又太少,且模糊不清。有时她会因感受到某些气息而激动,指引我走向某个方向,但最终往往是无功而返。

携带着一把梳子漫无目的地行走,这行为本身就显得异常古怪。我开始注意到一些变化。有时,在查询某些尘封的档案时,管理员的脸色会变得异常冷漠甚至警惕,敷衍几句便将我打发走。有两次,在我反复打听老督军府旧址及相关旧事时,似乎感觉到身后有若有若无的视线。回头看,却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甚至有一次,我在一片待拆迁的破败区域寻找可能种过芭蕉的老院子时,一块砖头毫无预兆地从旁边摇摇欲坠的阁楼上落下,砸在我身前半步的地面上,摔得粉碎。我惊出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只看到一扇空洞的破窗在风中摇晃。

是意外吗?我无法确定。但一种隐约的不安开始笼罩心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婉娘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随着寻找的持续,她出现的次数变多,但身形时凝时散,有时哀泣,有时沉默,偶尔会流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切的焦虑,甚至催促我加快速度。

“时间不多了,”一个雨夜,她的身影在雷光中显得格外虚弱,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杂音,“我感觉…封印的力量在恢复…或者…有什么东西…在阻止…”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惊惶。

就在我几乎要陷入绝望,开始认真考虑放弃这桩离奇且危险的事情时,转机意外地出现了。我不是在档案馆或老巷找到的线索,而是在我家布满灰尘的阁楼上。

那次五一长假,我回老家看望父母。闲来无事,帮母亲整理阁楼上的旧物。家里祖上据说也曾是本地乡绅,后来败落,但总有些零零碎碎的旧东西传下来。在一个满是虫蛀的笨重木箱底,我翻出了一本破旧的线装书,并非什么古籍,更像是一本札记或日记。纸张脆黄,墨迹暗淡。

我本是随意翻看,却被其中一页的内容吸引了目光。那上面用一种急促而略显凌乱的笔迹记载着一件事:“…民国十七年,腊月廿三,夜大雪。城中盛传督军府匿一冤死者,疑为近日失踪之梨园名角婉娘。邪道作法,以凶刃碎其喉,缠枝木梳封其魂,欲使其口不能言,魂不能申。埋尸之地,闻说在旧苑芭蕉之下。督军势大,上下缄口,此事实在骇人听闻,吾偶得知,心惊肉跳,录此存证,盼终有昭雪之日。然此事干系重大,万万不可外传,恐招灭门之祸…”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几页有被撕掉的痕迹。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墨点,和一个小小的、不易察觉的印记。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那印记,我认得。竟然与那把梳子上刻着的、我曾以为是工匠标记的模糊“婉”字,一模一样!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震颤。我家族的前人,竟然知晓婉娘的冤情!他甚至详细记录了惨状:凶刃碎喉,缠枝木梳封魂!这与婉娘的说辞完全吻合!而这个印记又意味着什么?是这位记录者的标记?他与婉娘…是什么关系?

“旧苑芭蕉”——这与婉娘记忆中“种满芭蕉的院子”也对上了!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过后,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明悟。为什么我会鬼使神差地买下那把梳子?为什么我的血能解开封印?这一切,难道并非偶然?

我颤抖着拿着那本札记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掏出贴身携带的那把梳子。“婉娘!婉娘!”我低声呼唤,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梳子微微发热,白烟溢出,婉娘的身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实,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目光立刻锁定在我手中的札记上。

“这是…”她伸出手虚虚触碰,虽然无法真正接触,但她的身影剧烈地波动起来。

我迅速将札记上的内容念给她听。当她听到“凶刃碎其喉”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呜咽,虚幻的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里似乎显现出一道模糊的深色痕迹。当她听到“旧苑芭蕉”时,猛地抬头。

“是那里!是那里!我记起来了!”她尖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与狂喜交织的激动,“督军府偏院!有一片很大的芭蕉林!就在那里!”

但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那札记的落款印记上,突然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僵住了。她脸上的激动和痛苦瞬间凝固,然后慢慢转变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我完全无法读懂的神情——震惊、难以置信、深深的困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她死死盯着那个印记,又猛地抬头看我,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刺穿我。“这印记…这札记…你从何处得来?!”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尖利,甚至带着一种质问的语气,与之前的哀婉柔弱判若两人。

我一怔,下意识回答:“这…这是我家里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这个印记…怎么了?你认得?”

婉娘的身影剧烈地闪烁起来,像风中残烛。她看看我,又看看那印记,眼神变幻莫测,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莫名的、深切的焦虑再次从她身上弥漫开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不对…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怎么会是…难道…不是他…”

“不是谁?婉娘,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急切地追问,感觉一个更大的谜团正在我眼前展开。她却猛地向后退去,仿佛要逃离那本札记,逃离我。

“快!带我去芭蕉林!现在!马上!”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温婉哀愁,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和恐惧,“再晚就来不及了!他要来了!他一直都在!他感觉到了!”

“谁?谁要来了?!”我被她的状态吓到了,急忙问道。但她不再回答。她的身影开始极不稳定地扭曲,梳子本身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台灯剧烈地闪烁起来,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窗外,明明还是下午,天色却迅速阴沉下来,乌云翻滚,隐隐有雷声传来。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怖预感死死攫住了我。

我低头看着手中那本引发剧变的家族札记,又看看那柄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的梳子,以及眼前这个情绪崩溃、言行诡异的婉娘魂灵。

真相?我原本以为的真相,似乎才刚刚撕开一角。而其下露出的,是更深的、更黑暗的、更令人恐惧的漩涡。

它不仅仅关于一段百年前的冤屈,似乎更与我的家族,与我自身,产生了我无法理解的、毛骨悚然的联系。

那个在暗处注视我的视线,那些“意外”,此刻都有了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快走!”婉娘的尖啸声仿佛直接在我脑中炸开,充满了无尽的惊恐。我没有再犹豫,一把抓起梳子和札记,冲出了房间。

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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