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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我替富家小姐嫁给死人那晚,发现棺材是空的。

>喜烛摇曳中,活生生的新郎掀开了我的红盖头。

>“委屈娘子了。”他指尖冰凉地抚过我的脸。

>直到合卺酒饮尽,我才在铜镜里看见——

>他喜服下摆渗出的血,正一滴滴浸透我的绣鞋。

>而阴影里的喜婆咧嘴一笑:“少爷说过,阴胎……得在阳世怀。”

正文

红盖头下,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闻到浓烈的香烛气息,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压在肺腑之上,叫人喘不过气。每吸一口气,喉咙都干涩发紧,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勒紧。耳畔一片死寂,连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都清晰可闻,每一次鼓动都撞在肋骨上,撞得生疼。唯有龙凤花烛燃烧时偶尔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格外刺耳,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悄然碎裂。

我是翠儿,一个被爹娘以十两银子卖进这深宅大院的贱命丫头。十两银子,买断了我的一生,也买断了富商李家小姐李芸娘的劫数。李家小姐金枝玉叶,岂肯嫁给一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于是,我这个签了死契的贫家女,披上了本该属于她的、沉重如铁的凤冠霞帔,成了这场荒唐冥婚的“新娘”。李家老爷说,这是积德,替他家挡了灾,也替我爹娘换来了活命的钱粮。挡灾?呵,这灾气,如今死死地缠上了我,如跗骨之蛆。

“吉时已到——新人拜棺!”司仪尖利拖长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猛地锯开了灵堂粘稠的空气。这声音刺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寒意瞬间从脚底板蹿上脊梁骨。

一只手——冰冷、僵硬,带着一种皮革似的触感,大概是喜婆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不容我丝毫反应,一股蛮力便拽着我往前踉跄了几步。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我被迫朝着前方那口巨大的、散发着阴沉木气的楠木棺材弯下腰去,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棺壁。那腐朽的、属于死亡的气息更加浓烈地扑面而来,混合着劣质香烛的味道,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我窒息。我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又被我狠狠憋回去。不能哭,不能出声。爹娘佝偻的身影,弟弟饿得发绿的眼睛,还有那十两救命的雪花银……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晃动。为了他们,这口棺材,我得拜。

“礼成——送新人入‘洞房’!”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诡异轻松。

依旧是那只冰冷的手,像提线木偶般将我拽起,拖拽着离开灵堂。沉重的凤冠压得脖子快要折断,眼前一片模糊的红,只感觉脚下虚浮,被推搡着穿过一道道门,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凝滞。最后,我被一股大力推进一个房间,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上,落锁的声音清晰无比,如同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洞房?我扯掉沉重的凤冠,一把掀开了闷得人发疯的红盖头,环顾四周。这里根本不像喜房!没有红烛高照,没有花生红枣,只有角落里两支惨白的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将满屋惨淡的红绸映照得如同干涸的血迹。阴冷的气息像蛇一样缠绕着裸露的肌肤。最诡异的是,房间中央,赫然摆放着那口巨大的楠木棺材!它像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无声地卧在房间中央,是这间“洞房”唯一且巨大的“家具”。腐朽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

李家……竟连做戏都不屑做全了么?连个像样的“新房”都懒得布置,直接将我和这口棺材关在了一起!彻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遗弃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陪葬的物件?一个可以随意摆弄、与死人同眠的活祭品?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里!爹娘和弟弟还在等我!这个念头如同绝境中迸发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我求生的本能。我猛地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用尽全身力气去拉、去撞!纹丝不动。门外一片死寂,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和这口棺材。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让我浑身发抖。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牙齿咯咯作响。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死死盯住房间中央那口黝黑的棺材。它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吸走了所有的光和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那两支白蜡烛燃烧过半,烛泪堆积如惨白的小山。四周死寂得可怕,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间诡异的“洞房”里凝固了。最初的剧烈恐惧稍稍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我依旧蜷在门边,手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眼睛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从那口黝黑的棺材上移开。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疯狂叫嚣: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替别人躺进这口棺材?凭什么我连看一眼那死人的脸都不配?李家小姐是命,我翠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混杂着愤怒与绝望的邪火猛地窜了上来,烧得我浑身滚烫,暂时驱散了那蚀骨的寒冷。

横竖是个死!念头一起,身体竟先于恐惧动了起来。我扶着冰冷的门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酸麻刺痛。一步,又一步,我朝着房间中央那口巨大的楠木棺材走去。脚步虚浮,心跳如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棺材近在咫尺,那股腐朽的尘土气息更加浓烈地钻进鼻腔。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棺壁,那寒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到心脏。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房间里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然后,我猛地用力,将沉重的棺材盖向旁边一推!

“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棺材盖被我推开了一条一尺来宽的缝隙。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我屏住呼吸,鼓足全身残存的勇气,踮起脚尖,探头朝那黑暗的缝隙中望去——空的!

棺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层薄薄的、积了灰的褐色垫布,平平整整地铺在棺底,上面连一丝褶皱、一个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巨大的惊愕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只剩下茫然的空白和彻骨的冰冷。怎么会是空的?那李家少爷的尸体呢?冥婚……新娘到了,新郎的棺材却是空的?这算哪门子的冥婚?难道……难道李家连个像样的尸体都找不到了?还是说,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更加荒谬、更加恶毒的骗局?

就在我大脑一片混乱,身体因为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而僵直在棺材边时,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地,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股带着夜晚湿气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墙角那两支白蜡烛的火苗疯狂摇曳,光影在满屋血红的绸布上剧烈晃动,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在跳舞。我浑身一颤,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寸寸极其缓慢地回过头。

门框的阴影里,静静地立着一个人影。

他穿着一身同样刺目的、簇新的大红喜服。烛光昏暗,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轮廓。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又像是刚从外面的夜色中凝结而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比面对空棺时更甚!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手脚冰凉。

那人影动了。他迈开步子,不疾不徐地走进了房间。随着他踏入摇曳的烛光范围,那张脸终于清晰起来。那是一张极其年轻、极其俊秀的脸,肤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过分的白皙,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的线条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冷峭。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丝毫新郎官该有的喜悦或紧张,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像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我的皮肤。

他一步步走近,带着夜晚的凉意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熏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纸张的冷冽气息。

他抬起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同样苍白得没有血色。修长冰凉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触感,轻轻地、极其自然地拂开了我额前因为冷汗而粘住的几缕碎发。指尖划过我汗湿冰凉的额角皮肤,激得我猛地一颤,几乎要跳开。

“娘子,”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上好的丝绒拂过琴弦,却透着一股子浸透骨髓的凉意,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心头,“委屈你了。”

娘子?委屈?这称呼和话语,在这个空棺横陈、烛影幢幢的“洞房”里,荒谬得令人头皮发麻!他到底是谁?李家那个据说已经死了的少爷?可死人怎么会站在这里?棺材为什么是空的?无数个尖锐的问题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我的理智。

“你……”我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是谁?棺材……里面……”

“嘘——”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唇上,阻止了我后面的话。那触感让我浑身汗毛倒竖。“不必提那个。”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离我更近了些,幽深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惊恐失色的倒影,“今夜,只有你和我。我是你的夫君,李承嗣。”

李承嗣!李家那个早该躺在棺材里的少爷!他……真的没死?还是……我猛地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墙角那对白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简陋的布置有些不悦。随即,他的视线转向房间一侧的红漆木桌。桌上不知何时,竟悄然摆上了一套酒具——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瓷酒壶和两只小巧的酒杯。

“合卺之礼,不可废。”他淡淡地说着,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走到桌边,动作优雅地执起酒壶,将那清澈的液体缓缓注入两只小巧的瓷杯中。酒液落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端起两只酒杯,转身向我走来。那杯中的液体在摇曳的烛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喝了它,”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礼数便全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酒杯,看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液体,只觉得那像是一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我不能喝!这酒一定有古怪!爹娘的脸、弟弟干瘦的身影再次在我眼前闪过。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紧紧攥住了身侧冰冷的棺材壁,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身体因极度的抗拒而微微发抖。

李承嗣静静地站着,端着酒杯的手纹丝不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看着我,里面没有任何怒意,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漠然和……一丝极淡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嘲讽。他不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无形的压力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几乎要将我压垮。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蜡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

僵持。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冷汗浸透了我单薄的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我看着他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看着他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神,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是活人呢?如果拒绝,等待我的会不会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终于击溃了那点微弱的反抗意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了冰冷僵硬的手,接过了那只小巧却重如千钧的酒杯。指尖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手指,又是一阵战栗。

他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像是满意,又像是某种更深的嘲弄。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向我示意。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杯中的液体,不敢再看他那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心一横,仰头将杯中冰冷的酒液猛地灌了下去!一股辛辣带着苦涩的味道瞬间冲入喉咙,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胃里一阵翻搅,像吞下了一块寒冰。

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饮尽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他随手将空杯放在了旁边的棺材盖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礼成了。”他淡淡地说,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交割完成的物品。

剧烈的咳嗽让我弯下了腰,五脏六腑都搅动得难受。我扶着冰冷的棺材边缘,大口喘着气,试图压下喉咙和胃里的不适。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落在我那双崭新的、缀着珍珠的红色绣鞋上。

烛光昏暗摇曳,但借着那点光,我清晰地看到,几滴粘稠、深红的液体,正悄无声息地从李承嗣那身大红喜服的下摆处渗出,缓慢地、一滴、一滴……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正正砸在我鞋尖那朵精巧的珍珠牡丹花上!

那红色如此刺眼,如此粘稠,绝非染料!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房间里原本的腐朽气息和酒气,猛地钻入我的鼻腔!

“啊——!”一声短促的、极度惊恐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死死咬住的牙关,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开!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脚,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急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血!是血!他……他在流血!一个念头如同惊雷劈入脑海——他穿着喜服,他站在这里,可他……他根本就是个死人!一个会动、会说话、还在流血的死人!那空棺材……那空棺材是为我准备的!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连尖叫都发不出,只能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喜服下摆那不断扩散的深色湿痕,以及我鞋面上那几滴刺目惊心的血珠!

李承嗣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渗血的衣摆,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痛楚的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那深潭般的眼眸抬起,再次看向蜷缩在墙角的我,里面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诡异的了然。

就在这时,门口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是那个全程引我行礼、将我推进这间“洞房”的喜婆!

她那张涂得惨白的脸上,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深刻的皱纹。此刻,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非人的亮光,直勾勾地钉在我身上。

她咧开涂得猩红的嘴唇,露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扯动着她松弛的面皮,像一张劣质的画皮在抖动。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一字一顿,清晰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少奶奶,莫怕。”

“少爷先前交代过,”

“这阴胎啊……”

她咧开的嘴,在烛光下像一道淌血的豁口,

“得在阳世里……安安稳稳地怀。”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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