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机突然在泡面碗旁边震动起来，他正用筷子挑着那坨已经坨成一团的面条，准备送进嘴里。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小王的名字，备注里那个“急”字特别显眼，红得让人有些刺眼。
林川不紧不慢地吸溜着，将最后半根面条吸进嘴里，然后才按下接听键，懒洋洋地说道：“王导啊，大冷天的，您这电话比热汤还烫人呢。”
电话那头传来小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像是他正躲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可能是楼梯间之类的地方。小王的声音有些焦急，还夹杂着一些电流杂音：“林哥！你可算接电话了！唐老师今晚的访谈要问你一个特别劲爆的问题，就是‘你配不配得上苏总’！我刚刚偷看到台本了，他们准备了三个爆点，第一个就是这个问题！”
林川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他夹起一块已经泡得发软的卤蛋，咬了半口，卤蛋里的油星子溅到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上。
“配不配？”林川嚼着卤蛋，含糊不清地说，“这问题我代驾的时候听多了。”他把泡面碗推到一边，然后从脚边那个破破烂烂的帆布包里翻出一个铁盒子。
“王导，您帮我留个机位哈。”林川打开铁盒子，里面装着半桶辣酱，“我车里还剩半桶辣酱呢，正好可以现场给大家表演一个‘泼辣人生’。”
电话那头的小王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得嘞！您放心。我一定让摄像师给您特写，保证辣得观众睁不开眼。”
挂掉电话后，林川迅速地从椅背上抓起外套，动作有些急促，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外套的后袋里塞着一份文件，文件的边角因为被反复翻阅已经微微卷起，显然这份文件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这份文件正是赵景天资金链的图谱，林川对它再熟悉不过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文件从口袋里抽出来，仔细查看那些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仿佛能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林川的目光落在图谱上三家标着“贸易”的公司上，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支红笔，在这三家公司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三个圈。红笔的墨水迅速渗进纸张的纹理里，形成了三朵鲜艳的血色花朵，与图谱上其他部分的黑白线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林川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来自小赵的消息：“动态图做好了，您上台我就推。”林川看了一眼消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这个动态图将会是他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展示的重要武器。
林川将图谱重新塞进帆布包里，拉上拉链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冰箱顶上，那里放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苏晚晴上周煮的枇杷蜜。罐底还沉着两粒没有滤净的枇杷核，在透明的蜂蜜中显得格外显眼。
林川盯着玻璃罐上凝结的水珠看了两秒钟，最终还是没有把它放进包里。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罐身，仿佛在和苏晚晴打招呼，然后轻声说道：“晚晴，等我给你挣个面子回来。”说完，他毅然决然地拉上拉链，拎起帆布包，大步走出了房间。
演播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当林川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他不禁皱起眉头，用手摸了摸鼻尖，发现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老唐正站在舞台中央，全神贯注地调试着话筒。他身着一套藏青色的西装，剪裁得体，线条流畅，没有半道褶皱，显然是经过精心熨烫的。老唐戴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如刀，当他看到林川走进来时，那道目光就像刮过刀锋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林先生，你来早了半小时，正好，我们先对一下流程。”老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透露出一种专业和严肃的态度。
林川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随手把肩上的帆布包往舞台边一放，只听“咚”的一声，包里的辣酱罐似乎被撞了一下。
“唐老师，流程就不用对了吧。”林川满不在乎地说道，“您问您的，我答我的，就跟我代驾时陪客户聊天一样，保证不会冷场的。”
老唐的手指在话筒上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林川那件已经褪色的外套，然后又迅速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观众席的灯光开始一盏盏地亮了起来，林川数了数，二十排座位已经坐了八成，看来今天的观众还不少。他的目光落在第三排，那里有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正低头看着手表，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林川认得这个女人，她是宋雨桐的姨妈，他曾经在苏氏的董事会上见过她。
“各位观众，欢迎收看《财经夜话》。”老唐的声音响起时，林川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聚光灯打下来，他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想起上次代驾送苏晚晴回家，她在后座翻钢琴谱的样子。
谱子边角卷着，像被反复摩挲过，就跟他现在手里这叠合作单似的。
“林先生。”老唐推了推眼镜，“从代驾司机到苏氏集团’隐形红人‘，有人说这是现代版灰姑娘。您觉得，自己配得上现在的地位吗？”
观众席响起细碎的议论，第三排的貂皮女士抬了抬下巴。
林川没急着说话，从帆布包里抽出一叠A4纸。
纸边齐整，显然被反复整理过，最上面那张盖着“苏氏集团”的红章，客户签名栏龙飞凤舞。
“配不配，得看贡献。”他把纸页一张张摊开，“这是过去三个月我帮苏氏谈成的七单合作，从建材商到跨境物流，每单都是我跑工厂、蹲仓库磨出来的。”他指了指最后一张，“这单家具城的防火材料，我在仓库蹲了三天，就为确认他们的质检报告没造假——客户满意度100%。”
观众席静了两秒，后排突然有人鼓掌。
那掌声像颗火星，很快引燃了一片。
老唐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提词器：“可您没有学历、没有背景，靠的不就是和苏总的私人关系？”
林川咧嘴笑了，从帆布包摸出那半桶辣酱。
玻璃罐在聚光灯下泛着油亮的红，辣椒籽沉在罐底，像撒了把碎宝石。“唐老师，您这问题像极了我代驾时遇到的客户——‘小伙子，你开我的车，不怕我报警抓你吗？’”他拧开盖子，舀起一勺辣酱，“我跟那客户说：‘哥，我方向盘握得稳，不碰您的钱包，您何必怕我？’现在我也想问——我没碰苏氏的股权，没动苏总的私产，就凭把代驾时磨嘴皮子的功夫用在谈合作上，这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观众哄笑起来，第三排的貂皮女士皱着眉翻包找纸巾。
老唐的额头沁出细汗，提词器的光映在镜片上，遮住了眼底的慌乱。
林川把辣酱罐推到台边，指节敲了敲摊开的合作单：“说到背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扫过镜头，“我倒是查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演播厅的灯光突然闪了闪，小赵的消息弹进他手机：“唐老师的提词器在改问题！”林川低头瞥了眼，又抬头笑起来，手指轻轻叩了叩帆布包里鼓起的图谱：“不急，咱们慢慢来。有些背景啊，藏得越深，挖出来越香。”
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老唐的手在提词器上按得发白。
林川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忽然想起陈老爷子电话里说的“赵”字账本。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枇杷蜜罐，蜜在罐底晃出涟漪，像苏晚晴上次笑时，酒窝里漾开的光。
“唐老师，”他把合作单一张张收进帆布包，“您接下来想问什么？我这儿，可有的是真话。”老唐的喉结在领结下剧烈滚动，提词器的蓝光映得他额头汗珠发亮。
林川话音刚落，观众席便炸开一片抽气声——第三排的貂皮女士手指掐进鳄鱼皮包带，翡翠镯子“咔”地磕出道白痕；后排戴眼镜的年轻白领猛地直起腰，手机屏幕亮得像小灯；连导播间的补光灯都跟着晃了晃，照得老唐镜片上的反光忽明忽暗。
“这、这属于个人攻击！”老唐抓起话筒的手在抖，指节泛白，“我们今天的主题是……”
“主题是财经，对吧？”林川往前半步，帆布包带在手腕上勒出红印，“那更该聊聊资本流动。赵景天先生的基金，三个月转了十二手，最后进了宋家‘云顶山庄’项目——”他扬了扬手机，小赵同步投放在大屏幕上的资金流向图立刻铺满整个背景板，“宋家地产去年欠苏氏三千万尾款，这钱绕了半个地球，又回到宋家口袋里。唐老师，您说这算不算‘靠关系上位’？”
后台监控室的小陈“哐”地踹翻椅子，耳机线缠在脚腕上像条蛇。
他抓过对讲机吼：“切广告！切广告！”但屏幕里林川的声音还在往外冒，混着观众席此起彼伏的“哇哦”声。
小王缩在导播台后，手指在剪辑键上快速点了七下——原始素材已经同步传到他私人云盘，硬盘指示灯闪得像颗心跳。
“各位，我不是来争‘配不配’的。”林川对着镜头眨了下左眼，帆布包里的枇杷蜜罐撞在辣酱瓶上，发出清脆的响，“我是来告诉那些想搞事的人——别拿我的名字当跳板，也别拿苏晚晴当猎物。我这代驾，专治各种不服。”
演播厅的掌声掀翻了天花板。
老唐的西装后背洇出深色汗渍，他僵硬地起身和林川握手时，林川能摸到他掌心的湿冷。
观众席的貂皮女士走得急，高跟鞋卡在地毯缝里，踉跄着被助理扶住时，耳坠上的碎钻掉了一颗，在地上滚进林川脚边——他弯腰捡起，随手塞进外套口袋，像捡了颗无关紧要的石子。
节目结束时，林川的手机在后台响个不停。
小赵发来的收视率实时数据跳得飞快，从第五冲到第三只用了十分钟。
他套上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往外走，路过化妆间时听见小陈压低声音骂人：“把U盘给我！必须删干净！”小王抱着剪辑电脑缩在角落，指节抵着嘴唇摇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夜风卷着烤串香钻进林川的领口时，他正跨上电动车。
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发烫，苏晚晴的来电显示跳了三次。
他咬着刚买的烤面筋接起来，油星子溅在屏幕上：“姐，我刚——”
“你又把自己架火上烤。”苏晚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点气闷的哑，林川能想象她揉着眉心的样子，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赵景天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火烤得香，才有人看嘛。”林川笑着拐进夜市，路边大屏正循环播放他刚才的片段，“你看，烤串老板都给我免单了——”他冲摊位前举着手机拍他的大叔挥挥手，大叔举着烤叉喊：“小林子，再来十串！”
屏幕里的林川还在说“专治各种不服”，夜市的人声、烤炉的噼啪声、大屏的播报声混作一团。
林川正想再说点什么，手机突然一震，小赵的消息弹出来：“速看社交平台。”
他滑动屏幕的手顿住了。
“林川精神控制苏晚晴”的话题像团黑蘑菇云，三分钟阅读量破百万。
最上面的热评是：“苏氏总裁深夜私会代驾，眼神空洞像被下蛊”，配图是模糊的监控截图——苏晚晴在地下车库低头看手机，林川站在她身侧，影子叠在一起。
林川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外套口袋里的翡翠耳钻，烤面筋的香气突然变得有点腥。
他往下滑了两条评论，手指猛地一僵——第二条：“代驾用冷笑话洗脑，豪门千金沦为提线木偶”，第三条：“心理学专家分析，这是典型的精神操控迹象”，两条评论的Id头像都是新注册的，发布时间相隔不过十秒，连“提线木偶”的“偶”字都打成了“藕”。
电动车的脚踏板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声。
林川抬头看向夜市尽头的路灯，光晕里飘着零星的雪花。
他摸出手机给小赵发消息：“查这些评论的Ip地址”，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又补了句：“特别是错别字。”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微沉的眼尾，远处传来大屏里自己的声音：“别拿苏晚晴当猎物”。
雪粒落在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把电动车往苏氏大厦方向拐去——那里的顶楼，苏晚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像颗固执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