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机在裤袋里剧烈震动着，仿佛要挣脱束缚一般，他甚至能感觉到手机外壳因为长时间的震动而变得有些发烫。
此时的林川正蹲在滨江小区楼下，给停放在那里的电动车充电。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不远处烧烤摊上传来的阵阵油香，那股诱人的味道让林川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抬起手，随意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在接起电话的瞬间，他脸上还挂着刚刚给那位醉酒的程序员送车厘子时的笑容。
然而，当苏晚晴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入他的耳朵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今晚不用来了。”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同被冰水泡过一般，透露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让林川的后颈猛地一缩。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前一晚在顶楼露台上的情景，那时的苏晚晴微笑着递给他一杯柠檬水，指尖还残留着柠檬皮的清香，她轻声说道：“泡太浓了，你尝尝。”
而就在半小时前，他们还通过视频聊天，苏晚晴举着手机拍摄着泡面锅，水蒸气模糊了她的金丝眼镜，她笑着调侃他：“水开了再放面，你之前煮的是浆糊吧。”
“苏总？”林川捏紧手机，代驾箱的边角硌得大腿生疼，“是不是我昨晚...露台那杯柠檬水喝太多，您嫌我话多了？”
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比平时更重。“不是。”苏晚晴的尾音像被刀削过，“挂了。”
忙音刺得耳膜发疼。
林川盯着黑屏的手机，电动车充电器“滴”的一声跳成绿灯，在夜色里红得刺眼。
他蹲在原地抽了根烟，烟蒂烫到指尖才惊觉——这是苏晚晴第一次主动挂他电话，上回他说“苏总您这香水味像青柠加话梅”，她还耐着性子回“那是橙花”。
第二天清晨六点，天才蒙蒙亮，城市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林川就已经骑着他那辆略显破旧的电动车，缓缓地驶进了苏氏大楼的地下车库。
车筐里，放着一个保温桶，那是他昨晚熬夜煮了三次泡面才勉强煮出能看的卖相的成果。他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好，然后轻轻提起保温桶，仿佛那里面装着的不是简单的泡面，而是一份珍贵的礼物。
他仰头望向苏氏大楼那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正洒在“苏氏集团”那四个鎏金大字上，使得这几个字在晨光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宛如给整座大楼镀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八点整的钟声敲响，苏氏大楼开始热闹起来。行政部的姑娘们踩着高跟鞋，如同一群优雅的天鹅，鱼贯而入。林川静静地靠在大厅的绿植后面，目光紧盯着电梯的数字显示屏，看着它不断跳动，最终停在了“18”——苏晚晴的办公室就在 18 层。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转角楼梯口传来。那是一阵细碎的抽噎声，仿佛有人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林川心中一紧，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蜷缩在楼梯口，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就像被揉皱的纸张一般，“我端咖啡的时候手滑了一下，谁知道您刚好走下来……要是您摔着了可怎么办……”
林川探出头。
苏晚晴正扶着楼梯扶手，黑色西装裤管卷到脚踝，露出一截泛青的皮肤。
她额角沾着细汗，原本利落的高马尾散了几缕，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这是他见过最狼狈的苏晚晴，连上次在停车场被宋雨桐堵着时，都还能挺直脊背说“宋小姐请让”。
“不怪你。”苏晚晴声音发闷，另一只手撑着墙慢慢站直，“以后...林川接送我。”
林川喉结动了动，正要上前，周梦琪突然踉跄两步，白色衬衫前襟洇着咖啡渍：“姐姐要是怪我，打我骂我都行...”她抬眼时睫毛上挂着泪，却在瞥见林川的瞬间，睫毛轻颤着垂得更低。
苏晚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
林川迎上那双眼，心突然沉了——昨晚视频里，她眼睛亮得像浸在柠檬水里；此刻却像蒙了层雾，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轻飘飘的，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苏总。”林川走上前，把保温桶递过去，“今早煮的泡面，加了双蛋。”
苏晚晴没接。
她扶着他胳膊的手凉得惊人，指尖在他牛仔外套上轻轻一蹭，像在确认什么，又迅速松开：“走吧。”
周梦琪站在楼梯口，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林川按电梯键时余光扫到她——那滴悬在睫毛尖的泪突然不见了，她低头整理衬衫，嘴角翘起的弧度，像猫偷到了鱼。
地下车库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微弱的黄色灯光照亮着这个空间。林川扶苏晚晴坐进副驾，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全程都垂着眼，似乎在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她的手指紧紧地绞着西装下摆，把原本平整的布料揉出了一道道褶皱。
林川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就在车子即将驶出车位的时候，他瞥见了苏晚晴脚踝上的红肿。那不是一般的扭伤，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硬物撞击所致，而且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色，就像是干涸的血迹。
“苏总。”林川踩住刹车，转头看向苏晚晴，“昨晚您说在露台泡柠檬水，其实……”
“到公司了。”苏晚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她的动作有些匆忙，以至于高跟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比平时更加响亮。
林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见她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住，然后背对着他说道：“以后不用带吃的。”话音未落，车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仿佛是在表达她的决绝。
林川望着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里，手无意识地摩挲保温桶——桶壁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可苏晚晴连碰都没碰。
他摸出手机翻到昨晚的聊天记录。
视频里，苏晚晴举着锅铲笑：“水开了要搅一搅，不然面会粘...”现在那条消息的时间戳刺眼地亮着：22:17——正好是他从宋家庄园出来，电动车灯刺破夜色的时刻。
“周梦琪。”林川低声念这个名字，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昨天苏氏前台说“周实习生一大早就给总裁送咖啡”，想起周梦琪衬衫上的咖啡渍——太对称了，左胸位置硬币大小的圆，像故意泼上去的。
上午十点，林川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冰水。
经过保安室时，玻璃门里传来老赵的声音：“小刘，把昨晚18层楼梯间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张姐说的野猫...”
林川顿住脚步。
阳光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照在他后背上，暖烘烘的，可他突然想起周梦琪睫毛上那滴“眼泪”——太完美了，完美得像精心设计的戏。
他转身走向保安室，金属门把手上还沾着晨露。
门里，老赵正低头整理巡逻记录，钢笔在本子上划出沙沙的响。
“赵哥。”林川敲了敲半开的门，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能帮个忙吗？”
中午十一点半，林川攥着从便利店顺的冰镇可乐，站在保安室门口时指节都泛白了。
他盯着门楣上“监控重地”的铜牌，喉结动了动——这是他第三次抬手又放下，前两次都在摸到门把的瞬间想起苏晚晴今早踉跄的脚步，想起她脚踝上那片暗红的肿。
“小林？”老赵端着搪瓷缸从走廊拐角出来，茶梗沾在嘴角，“站这儿发什么呆？”
林川猛地转身，可乐瓶在掌心沁出一片湿凉。
他把瓶子往老赵怀里一塞，动作比平时给客户递代驾单还利索：“赵哥，昨儿下午三楼楼梯口的监控能调不？”
老赵捏着可乐晃了晃，茶缸往桌上一墩：“有是有，不过权限归行政部管。”他眯眼打量林川紧绷的下颌线，突然笑出声，“我说你小子最近总在楼里晃，合着是盯上监控了？”
林川没接话，从裤袋里摸出包软中华——这是上周帮喝醉的建材商把车开回家，对方硬塞的。
他抽出两根，一根夹在老赵耳后，一根自己点上：“赵哥记不记得前台张姐说，昨儿有实习生在楼梯口摔了？”
老赵的手指在监控操作台边缘敲了敲，烟灰簌簌落在键盘缝里。
他盯着林川发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按开主机：“得嘞，就当我这把老骨头帮你看个乐子。”
监控屏幕亮起蓝光时，林川的指甲掐进掌心。
时间轴跳到14:23，画面里周梦琪抱着一摞文件出现在楼梯转角。
她穿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马尾辫扎得整整齐齐，跟今早哭哭啼啼的模样判若两人。
“哎你看——”老赵用茶缸底敲了敲屏幕。
14:24:05，周梦琪的脚尖轻轻勾住楼梯扶手，低头快速扯松左脚鞋带。
她抬头时表情瞬间垮下来，文件“哗啦”撒了一地，整个人踉跄着往楼梯栏杆撞去，恰好撞进从二楼下来的苏晚晴怀里。
林川的太阳穴突突跳。
视频里苏晚晴被撞得后退半步，后腰磕在栏杆上的动作跟今早扶楼梯的姿势分毫不差。
周梦琪的手在苏晚晴后腰位置虚推了一把，这才“哎哟”着蹲下去——她仰头时睫毛上根本没有泪，反倒是嘴角翘了半寸，比今早电梯口那抹笑更明显。
“操。”林川的烟头烫到虎口，他猛地掐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子溅在监控记录单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老赵凑近屏幕又看了眼，茶梗从嘴角掉下来：“这姑娘...玩得挺花啊。”
林川摸出手机对准屏幕，手指抖得厉害。
他拍了三段关键画面：松鞋带的手、虚推的动作、得逞的笑。
发送时犹豫两秒，还是选了匿名邮箱——苏晚晴最烦被人当傻子哄，他得留着这层窗户纸，等她自己捅破才够劲。
邮件标题写着“姐，这不是剧本杀，是真人秀吗？”，点击发送的瞬间，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
林川盯着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突然想起今早苏晚晴摸他外套时的动作——她指尖在牛仔布上蹭了蹭，是不是在确认他外套的厚度？
是不是早看出周梦琪的把戏，故意配合演这出？
下午五点半，林川的电动车停在苏氏大楼正门口时，夕阳把玻璃幕墙染成蜜色。
他仰头望18层，看见苏晚晴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晃了晃，金丝眼镜反着光，像颗碎钻。
“林川。”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川转身，苏晚晴站在台阶上，黑色西装穿得笔挺，高马尾重新扎得利落，可眼尾还带着点没消的红。
她手里拎着个保温袋，袋口露出半截泡面桶的塑料盖——跟他今早带的那个一模一样。
“上车。”苏晚晴越过他走向副驾，经过时带起一阵橙花香气。
林川盯着她的后颈，那里有颗淡褐色的小痣，是上周送她回家时，路灯下偶然瞥见的。
“苏总...”林川攥着车钥匙，喉结动了动，“今早的泡面...”
“挺好吃的。”苏晚晴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她低头系安全带，发丝垂下来遮住表情，“就是...下次少放辣油。”
电动车启动时，晚风掀起林川的牛仔外套。
他余光瞥见苏晚晴的手搭在车门上，指尖轻轻敲着金属把手——是他教她的，说这样能缓解坐车时的紧张。
后视镜里，周氏集团的霓虹招牌开始亮起。
林川踩下电门，听见后座传来极轻的一声：“谢谢。”
那声音被风声揉碎，混着橙花香气钻进他鼻腔。
林川抿了抿嘴，把电动车开得更稳了些——今晚的苏晚晴，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