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沙声，细微却持续，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在冰冷死寂的管道中无限放大，精准地敲击着凌霄高度紧张的神经。来自后方，来自他刚刚爬过的、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深处。不是人类的动静，是某种机械的、节肢动物般的移动方式，带着冰冷的、不加掩饰的猎杀意图。
“清道夫”！宗主口中的自律防御单元！它来了！
凌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嘶嘶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求生的本能！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一只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肮脏的管道里，死在一台冰冷的机器手下！
他猛地扭回头，瞳孔在极度紧张下收缩，试图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到任何一丝轮廓。没有用，除了那越来越近、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他什么也看不见。
跑！向前跑！可是前方呢？这个竖向管道井？跳下去是粉身碎骨，向上爬？上方一片漆黑，未知且时间不允许！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眼前有限的视野——冰冷的金属井壁、粗大的线缆束、锈蚀的支架、对面玻璃墙后那映照出的幽蓝光芒和庞然大物…
等等！线缆！粗大的、包裹着金属铠装、比他的手臂还要粗的动力或数据线缆！它们从上方垂下，紧贴着井壁，一路向下，延伸至下方的黑暗中，但也有一部分连接着对面观察墙后洞窟的某些设备！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炸开！
没有时间犹豫了！沙沙声已经到了管道出口边缘！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被某种东西扰乱！
凌霄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向管道出口外、那幽深的竖向井壑扑了出去！但他扑出的方向，并非坠向深渊，而是扑向那束最粗壮的、连接着对面洞窟设备的金属铠装线缆！
砰！他的双手死死抱住了冰冷粗糙的线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脱臼的右肩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差点让他晕厥松手。他的身体如同钟摆一样，狠狠撞在坚硬的井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几乎就在他扑出管道的同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管道口窜出！
那东西的大小如同一条大型犬，但拥有六条尖锐的、适合在管道内行走的金属节肢，身体呈流线型的扁圆体，覆盖着暗哑的黑色复合材料。它的“头部”没有明显的感官设备，只有两个不断闪烁着猩红色扫描光的复眼式传感器。它的前方，探出了一支短粗的、闪烁着高压电弧蓝光的探针，显然是用于近距离麻痹或击杀目标武器！
“清道夫”的传感器瞬间就锁定了悬挂在对面井壁线缆上的凌霄。它的节肢在管道口边缘猛地一蹬，身体竟然凌空跃起，如同扑食的蜘蛛，带着那支致命的电击探针，直直地向凌霄刺来！速度快的惊人！
千钧一发！
凌霄瞳孔紧缩，生死关头，他做出了最快反应！他抱着线缆的双脚猛地用力一蹬井壁，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向侧面荡开！
嗤啦！ 高压电击探针几乎是擦着他的肋骨刺空，电弧在空气中爆出刺耳的声响和焦糊味，击打在后方的金属井壁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熔蚀斑点。
一击不中，“清道夫”的身体向下坠落，但它的一条节肢猛地弹出，如同钩爪般死死扣住了凌霄所抱的那根线缆的铠装缝隙，身体悬挂在了线缆上，与凌霄几乎处于同一水平高度！它那猩红的电子眼再次锁定凌霄，另一条前肢抬起，那电击探针再次开始充能，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
距离太近了！在这无处借力的半空中，下一次攻击几乎无法闪避！
凌霄额头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就在那电击探针即将再次刺出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同归于尽般的动作——他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用尽腰腹力量，猛地将自己向“清道夫”荡了过去！同时，他那只受伤相对较轻的左手，疯狂地在腰间的飞行服残破口袋摸索——那里应该还有最后一样东西！作为飞行员最后的应急物品！
“清道夫”的运算核心似乎无法理解猎物主动靠近的反常行为，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迟滞。
就是现在！
凌霄的左手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圆柱形的硬物——那是他的救生信号烟幕弹！空军飞行员标配，用于坠落后发出信号、迷惑敌人或驱赶野兽！通常具有高亮燃烧和释放浓烈彩色烟幕的功能！
他毫不犹豫，用牙齿猛地咬掉保险销，拇指狠狠压下了触发按钮！
他没有将烟幕弹扔向“清道夫”，而是直接将其塞向了“清道夫”身体与线缆连接的那处缝隙！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仰倒，尽可能远离！
嘭！嗤——！！！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极其刺耳的、高频的燃烧嘶鸣声！救生烟幕弹内部的高效能燃烧剂被瞬间引爆，而不是缓慢释放烟幕！它就像一枚微型的、贴身的爆炸装置，在“清道夫”的节肢连接处轰然炸开！
耀眼的、如同小太阳般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一小片空间，几乎灼伤凌霄的眼睛！紧接着是浓密的、刺鼻的红色烟幕疯狂喷涌，瞬间弥漫了整个竖向管道井的上半部分！
“清道夫”的猩红电子眼传感器首当其冲，被强光和浓密烟幕彻底遮蔽、致盲！它的传感器发出了尖锐的故障警报声！更致命的是，那瞬间的高温爆炸和冲击，显然对它精密的关节结构和内部线路造成了破坏！它扣住线缆的那条节肢冒起了黑烟，发出了不正常的机械摩擦声，身体失去平衡，开始剧烈摇晃！
凌霄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气血翻涌，差点脱手坠入深渊，他死死抱住线缆，剧烈地咳嗽着，被浓烈的烟幕呛得眼泪直流。
但他成功了！他暂时废掉了这台杀戮机器的“眼睛”和部分行动能力！
然而，巨大的声响、强光、以及弥漫开来的浓烟，也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下方洞窟内，刺耳的入侵警报瞬间被拉响！远比之前更加急促、尖锐！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爆炸物使用！防御单位受损！入侵者位于主竖井b区！重复，入侵者位于主竖井b区！”
高台上，“宗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之前的从容和冷酷被一种被打扰和挑衅的暴怒所取代。他猛地一拍栏杆：“废物！一只老鼠都清理不掉！还弄出这么大动静！立刻派人上去！要活的！我要亲手把他扔进‘冥河’的反应炉！”
大批灰衣武装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冲向洞窟壁上的通道入口，显然有路径可以通往凌霄所在的竖井区域。
与此同时，悬挂在线缆上、冒着黑烟、传感器失效的“清道夫”，似乎启动了最终应急协议。它不再试图精确瞄准，而是基于最后锁定的位置，疯狂地挥舞着那支依旧闪烁着电弧的电击探针，同时另一条前肢弹射出一片高速旋转的、锯齿状的圆盘刀片，向着烟幕中凌霄大致的方向胡乱劈砍！它要在彻底失效前，尽最大可能摧毁目标！
嗖！旋转的锯片擦着凌霄的头皮飞过，削断了几缕头发，深深嵌入后方的混凝土井壁！
凌霄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心脏狂跳。烟幕正在逐渐变淡，下方传来的追兵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他必须立刻离开这根线缆！
他的目光向下望去，透过稀薄了一些的红色烟幕，估算着距离。下方约十几米处，似乎是洞窟金属平台延伸出来的一部分钢结构支架，用于支撑那些粗大的管道和线缆，形成了一个相对可以落脚的狭窄平台。
跳下去！这是唯一的选择！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他深吸一口满是烟尘的空气，忍着右肩钻心的疼痛，松开了紧抱线缆的双手！
身体骤然下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努力调整着姿势，双眼死死盯住那个平台！
砰！ 他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钢结构平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左腿传来一阵剧痛，大概率是扭伤了。他狼狈地翻滚了两圈，才勉强稳住身体，趴在平台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味。
暂时安全了…吗？
他抬头望去，上方烟幕缭绕，已经看不到“清道夫”的踪影，只能听到它混乱的机械噪音和下方追兵越来越近的呼喝声。
他所在的这个平台，位于洞窟巨大空间的中上层，位置相对偏僻，被一些大型管道和设备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下方平台上那些灰衣技术人员似乎有些骚动，但并未慌乱，依旧在各司其职，只是偶尔会警惕地向上瞥一眼。而那艘“海神”潜艇依旧在运行着它的环状装置，开辟着地底通道，似乎并未受到这点小插曲的影响。
凌霄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挣扎着观察四周，寻找下一步的出路。这个维护平台似乎环绕着洞窟壁一小段距离，连接着几个类似的检修口和小型通道。
就在他试图爬向最近的一个检修口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平台下方，靠近“海神”潜艇艇首正下方水潭边缘的一处设备密集区域。
那里的布局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几个大型圆柱形的、似乎是生物容器一样的透明培养罐被安置在复杂的仪器中间。罐体内充满了幽绿色的液体，而液体中浸泡着的…是某种难以名状的、蠕动的、布满血管状脉络的生物组织！它们似乎在液体中缓慢地收缩、舒张，如同拥有独立的、令人作呕的生命！
而在这些生物容器旁边的工作台上，散落着一些纸质文件。其中一个打开的文件袋里，露出一张大幅面的、看起来像是工程蓝图或结构图纸的纸张一角。
图纸的标题栏，几个加粗的英文缩写和数字代码之下，是一行清晰的手写体中文标注！
虽然距离较远，但凌霄的视力极佳，他瞬间就辨认出了那行字：
【“蓬莱”平台 - 核心支撑结构及爆破装药点示意图】
蓬莱平台？！那不是中国在东海海域新建的大型综合补给与战略预警平台吗？！是维护国家海洋权益的重要前沿支点！是军民两用的关键设施！
这张图…这张图竟然是它的结构图和…爆破装药点示意图？！
一个可怕的、令人冰寒彻骨的联想瞬间击中了凌霄！
“海神”潜艇那恐怖的地层开凿能力…“潮汐计划”…“冥河”项目的生物战剂…还有这张标明了爆破点的“蓬莱”平台结构图！
难道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藏匿和拥有超越时代的武器？难道这个“潮汐计划”的真正目的，是利用“海神”悄无声息地开凿海底或地下通道，接近甚至直接抵达像“蓬莱”平台这样的关键战略设施的地下基础部分，然后植入爆炸物或释放生物战剂，制造一场看似灾难事故的…战略偷袭？！以此在关键时刻瘫痪中国的关键节点，制造恐慌和混乱？！
这个念头让凌霄如坠冰窟！如果这是真的，那对方的阴谋和威胁级别，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想象！这不再是简单的军事对抗或技术窃取，这是一场隐藏在阴影下的、极其恶毒的、旨在颠覆战略平衡的超限战！
他必须把这个情报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连接的通道内，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追兵已经沿着通道包抄过来了！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平台！
前有强敌，后有绝路，身负重伤，身陷绝地！
凌霄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通道口那越来越近的晃动光影和脚步声，又看了一眼下方那艘仍在工作的“海神”和那张致命的图纸。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了平台边缘，那一排粗大的、正在微微震动的、为“海神”或基地其他设备输送超高压冷却液或能量的主管道上。管道的金属外壳上，喷涂着一个巨大的、表示“危险”、“高压”、“高温”的警告标志。
一个更加疯狂、几乎是自杀式的反击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可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但他必须在死前，尽最大可能阻止他们，并引起外界的注意！
他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挪到那排主管道前，寻找着…寻找着管道连接处的薄弱点，比如法兰盘接口或者泄压阀…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通道口！灯光已经照亮了他的背影！
“发现目标！在平台上！束手就擒！”冰冷的呵斥声传来。
凌霄猛地回头，对着冲出来的灰衣士兵们，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嘲讽与决绝的惨淡笑容。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那根之前割断扎带的、尖锐的金属碎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地、义无反顾地刺向主管道上那个看起来最脆弱的泄压阀的手动控制轮！
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后的一个动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