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之日,刘体纯亲临。他跳过那些辞藻华丽却言之无物的经义策论,径直翻看新科的试卷。
宋应星陪在一旁,不时指出卷中精妙之处。
刘体纯拿起薄珏的卷子,看着那精巧的滑轮组和火药配比论述,眼中放光,高兴的说:“宋先生,此子颇有你当年之风!心思奇巧,可堪大用!”
宋应星捻须微笑道:“主公慧眼。此子于机械格物确有天赋,可入匠作营,专司军械改良,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刘体纯又拿起王文素的算学试卷,看着那密密麻麻却清晰无比的演算,拍案叫好,不住赞道:“如此精于算计,通达实务,户房钱粮主事,非此人莫属!岂不胜过百个空谈书生?”
宋应星点头应道:“钱粮乃军国命脉,正需此等精细之人。”
他拿起孙兰绘制的地图,仔细审视,越看越是惊喜,拍案叫绝:“舆图乃军之耳目!此人对山川地理了如指掌,见解独到,正是军中急需的参谋之才!速召来见!”
宋应星补充道:“孙生之才,于日后征战、屯田选址、水利兴修皆有大用。”
发榜之日,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名落孙山的传统儒生,看着榜上那些陌生的、甚至带着匠气、胥吏气的名字高居前列,而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却榜上无名,顿时怨气冲天。
“荒唐!宋应星一介匠户之首,竟也能位列考官,品评斯文?真是礼崩乐坏!”
落榜的老秀才在贡院外捶胸顿足。
“刘体纯重用杂流,轻视斯文,非明主之象!”
有人愤然撕碎了自己的文稿,大呼道: “我等圣贤门徒,耻与胥吏工匠为伍!”
几个书生相约,愤而离去,声称要南下投奔“正统”。
刘体纯与宋应星站在贡院高处,冷冷地看着那些怨天尤人的书生背影。
刘体纯道:“宋先生,你看这些人,空谈仁义,于国于民无半点用处。若非先生与赵金等人苦心经营工坊,造出火铳火药、琉璃水镜,我沧州焉能存活至今?”
宋应星躬身道:“主公圣明。实学方能兴邦。这些新科之士,虽出身微末,然其所能,皆是重建沧州、对抗强虏所急需。假以时日,其贡献必远超那些腐儒。”
刘体纯颔首,目光扫过那些被录取的、脸上带着激动和不可置信的新科“人才”,声音沉厚而有力地说道:
“从今日起,在咱们这里,谁有真本事,谁能办实事,谁就受尊重,就得重用!不管是打铁的、算账的、看星的!”
“传令!大摆筵席!本将军要亲自为这些新晋之才庆功!宋先生,你也来,让大家都看看,我沧州的重臣,是何等样人!”
淮安总兵府内,刘泽清也是又惊又怒,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确实贪婪,也确实经常干些黑吃黑的勾当,可这次真不是他干的!这口天降黑锅扣得他眼冒金星!
“他娘的!谁!是哪个王八羔子坑害老子!”
刘泽清气得暴跳如雷,使劲儿在地上跺脚。
“让老子背锅?查!给老子往死里查!到底是哪路人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手下幕僚战战兢兢说道:“大帅,会不会…是沧州那边?刘体纯…”
“放屁!”刘泽清骂道。
“刘体纯被阿巴泰围着,自身难保,哪有兵力跑到老子地盘上来撒野?还冒充老子的兵?他有那闲心吗!”
他根本不信那个濒临绝境的“流寇”有如此手段和魄力。
他又怀疑是其他明军镇将眼红,或是手下某个将领背着他干了这票。但清廷和晋商显然认准了他。
“加强戒备!所有水寨、关口都给老子守好了!”
刘泽清只能色厉内荏地下令。
“再多派探马,盯着清军的动静!再…再给南京史可法去信,喊冤!请求支援!妈的,老子是大明的官,鞑子要是打来,他史阁部不能见死不救!”
然而,恐慌已然蔓延。清军即将大举来攻的消息如同野火,烧得淮安军心涣散,士卒逃亡日增。
刘泽清一边跳脚骂娘,一边心底发虚,开始暗自盘算退路。
沧州城内,劫来的粮食虽只是杯水车薪,却极大地提振了士气。
刘体纯站在城头,听着张敬东低声禀报淮安方向的动向和清军可能的调动。
“刘泽清这口锅,是背瓷实了。”张敬东嘴角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刘体纯默不作声,半日说道:“敬东,这步棋也许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