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某日,寒风凛冽的下午。
布芙给每人配发双倍箭矢,在深入骨髓的寒冷中,进行长达数个时辰的轮番骑射训练。
靶子设在逆光、风向混乱处。
不仅要射得准,更要在手指冻僵、身体麻木的情况下,与邻近的战友保持射击节奏和箭幕密度。
布芙会突然改变靶位,或下令急速冲锋中转向射箭,考验士兵在极限环境下的控马、瞄准与小队协同。
她会骑马在箭阵前来回奔驰,箭袋是满的,但她几乎不射,只是观察。
发现有人动作变形,一箭射落其箭矢,骂道:“手抖?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手抖就饶你一命!”
但训练结束后,她会让人抬来滚烫的姜汤,看着士兵们喝下去。
再比如说,布芙将三万大军投入百里雪原,划定十二个区域。
每个旗的五千人被打散,以百人队为单位,随机分配区域,每个区域预设一面狼头旗。
三个时辰内,夺得并守住狼头旗的队伍,全队休整一日,酒肉管够。
失去旗帜的队伍,接下来三天负责全军的后勤杂役,包括洗马厩、扫茅厕。
霎时间,雪原成了混乱的战场。
原本各自为政的士兵被迫与“陌生”的战友协同。
顾念成的兵可能和谷地生的兵分在一队,沈半山的部下不得不听令于孟浪指挥。
布芙还会带着她的亲卫队添乱。
没错,布芙有她自己的亲卫队了,按规制,她选了五十人组建了亲卫队。
大白是队正,小黑是队副。
她会带着亲卫队,如同幽灵般突入某个战团,扮演“第三方精锐敌军”,无差别攻击,考验各队的应急和抗压能力。
她专挑那些不和谐的阵营下手,逼迫他们放下隔阂,统一战线对付自己。
布芙用最粗暴的方式,逼出士兵的极限,整个训练场,都弥漫着一种“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残酷气息。
而这,正是北焰军骑兵令人闻风丧胆的底色。
一个月下来,马肥了一圈,人瘦了一圈。
顾念成和八营的兄弟们太熟悉这个套路了,仿佛回到了布芙刚来八营时的第一个月,那段日子堪比魔鬼炼狱,天天训的急头白脸的。
孟浪捅捅顾念成:“哎,我说,你去跟阿布求求情,缓一天行不,累死人了。”
另外四个旗正齐刷刷看向顾念成,他们一致认为,姓顾这家伙能求下情来。
天知道,他们也是咬牙挺下来的,太他娘的累了!
他们想挑战一下,赢个休息日,但谁都不想第一个冒头。
孟浪提出求情,他们也指望顾念成能求来一天休息时间。
谁让顾念成最能溜须了,瞧他那谄媚样,都快把布芙照顾成祖宗了,还有他手底下那几个兵,天天围着那娘们转,私底下,连布芙都管他叫大哥。
就该他出头去求情。
岂料到,顾念成不搭这茬,扔出一句:“我们旗没问题,还能接着练,你们想休息,挑战将军去啊!将军不是早就给咱划道了。”
第二日。
沈半山挑战布芙,马上射箭,输了。
孟浪挑战布芙,马上枪法,也输了。
老旗正挑战布芙,骑术,也输了。
谷地生挑战布芙,摔跤,还是输了。
谷地生又挑战布芙,骂阵,赢了。
换来布芙一句:“算你厉害。”同时也换来了他们旗休假一天的好消息。
其他五个旗一看,不干了,压力给到了各个旗正,各旗正除了认真训练外,还得琢磨挑战个啥,赢个休息日,这不单单是个休息日的事,已经上升到了面子的问题。
包括不愿意挑战布芙的顾念成,也不得不琢磨挑战布芙点什么东西,敷衍一下他的兵。
为了知己知彼,更深入的了解“敌人”,从而挑战成功,顾念成和孟浪被其他四个旗正硬拽着,围着篝火,喝了一顿酒。
六人喝到半醉的时候,那四人开始套话,询问关于布芙的各种问题。
顾念成心里清醒的很,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这四个家伙听听布芙的事迹,震慑一二,免得阿布为了把他们捏一块,费那么大心思,多累啊。
他专挑高大上的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什么耍无赖,欺负人,贪嘴这些是只字不提。
孟浪负责补充修饰,外加点头说“是是是。”
四个人听的一愣一愣的,感觉像是在听说书,又感觉是那娘们能干出来的事,不仅对布芙的认识改变了很多。
几坛烈酒下肚,白日校场上还恨不得把对方脑浆子打出来的六个旗正,此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亲热得宛如一母所生。
喝酒,尤其是往死里喝的烈酒,往往是撬开男人心防最快、也最有效的东西。
有些话,清醒时碍着面子打死不说;有些疙瘩,正襟危坐时怎么也解不开。
可酒这东西,是顶好的锤子,能把男人心里那些沟沟坎坎、虚头巴脑的东西,硬生生砸平实了;
也是最好的钥匙,再坚固的心防,三碗黄汤下肚,城门自个儿就晃晃悠悠开了。
顾念成此刻也敞开了怀,脸颊泛红,但眼神还算清明,只是话密了些,一手搭着孟浪,另一只手竟破天荒地拍着谷地生的后背,絮絮叨叨说着当年八营九营一起偷鸡摸狗的糗事。
孟浪早已原形毕露,踩着歪斜的步子,非要跟人比划他新悟出的刀法,结果一脚踩空,差点一头栽进火堆,被一个老旗正手忙脚乱地捞起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沈半山那张刻薄的嘴,此刻没了声音,竟是酒品最好的一个,只抱着酒坛子傻笑,笑着笑着眼睛就闭上了,又猛的睁开,接着笑。
谷地生更是不堪,这狠人似乎酒量最浅,抱着个空酒坛子,坐在地上,背靠着马槽,已是目光呆滞。
嘴里反复咕哝着:“布芙……那娘们……我不服!”说着说着,脑袋一歪,竟靠着马槽打起了震天的呼噜。
另外两位老骑兵旅的旗正,一个抱着酒坛子开始唱起了荒腔走板的家乡小调,凄凄惨惨;
另一个则红着眼睛,开始挨个诉说家中老母妻儿,说到动情处,涕泪横流,抓着身边无论是谁的手就不放。
火光跳跃,映着这群白天还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男人,此刻却如同拆了骨头的烂泥,瘫在一起,鼾声、梦话、含糊的誓言交织成一片。
有些情义,同吃同住都未必能换来,但一场烂醉,却往往能冲开那道口子。
明天酒醒,该较劲还得较劲,但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一起醉过,一起吐过,一起吹过牛,一起骂过娘,今天,又一起挑战布芙,这情分,就莫名其妙地近了一层。
翌日,六个旗正,齐刷刷的,被布芙罚了一千个蹲起。
因为军中饮酒,更因为布芙想让他们一起挨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