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芙特意去后厨看老店家片鱼。
只见,老店家持霜刃剖鱼,运刃时腕底生风,去骨如抽丝,去鳞似褪雪。
刃走鱼身,不闻滞涩之声。
刀收时,案无余血,刃无挂肉。
好俊的刀工!
三人吃了四个人的量,心满意足,梁正付了一两三钱银子,各自离去。
布芙觉得吃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鱼肉,回到镇北侯府,就和温柔一顿显摆。
绘声绘色的夸了一番涮鱼肉如何如何好,肉有多薄,调料有多特别,吃起来有多鲜,说的温柔也想尝尝。
想尝就去吃啊,二话不说,布芙拉着陆文铮夫妇,晚上又去吃了一顿。
刚进小院,那破败的样子,温柔还很不适应,待鱼片涮上,一入口,就觉得此番来的值了,得到夫妇二人一致认可,频频夸赞。
布芙还献宝一样,非得让陆文铮去看老店家片鱼,陆文铮也很给面子的去了,同样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今日见老丈的刀工,方知庖丁解牛之技,亦在片刃翻飞间,好手艺!”
第二日中午,布芙惦记她的四个项家小弟,想领他们去尝尝涮鱼片。
小弟们还没下学,布芙就骑在学堂院里的一棵树上等他们。
小四,是四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还不到三周岁,他在学堂就是个混子,先生不要求他太多,学多学少都由他,坐不住了就可以出来玩一会儿。
这一会儿,小四就自己出来了。
“小四,干嘛呢,快下来!”布芙大喝一声。
小老四蹲在一堆花草旁边垒石头玩,小石头在下,大石头在上,垒了三层高,自己还要站到上面去。
被布芙一声喝阻止了,布芙把小老四夹在胳膊底下,拍了他屁股一下。
“小四啊,这个可不行,踩上去要摔跟斗的,大的在下,小的在上才牢靠呢。”
布芙领着小四玩了一会儿石头,那哥三个也下学了,振臂一呼:
“走,大哥领你们吃好吃的去。”
没和府里打招呼,扔下小厮,布芙把四个孩子一个一个的翻墙运了出去。
午饭的时候,项太傅不见四个孙子,还以为学堂留堂了,还是一个护卫过来禀告,说布芙把四个小少爷偷出府了,要去吃天下第一美味。
项太傅生气了,什么样的美味能称得上天下第一?布芙为何不领他去吃,他要问问她。
午饭,项太傅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命人把府门大开,搬了一把摇椅,就躺在大门里,摇着一把大蒲扇,要睡不睡的堵着布芙回来。
门口路过的人都奇怪的看着项太傅,谁家午睡在大门口睡啊,有熟悉项太傅的,没有太惊讶,只是在想老头又要作什么妖?
快未时中了,一大四小几人才慢悠悠出现在街拐角。
布芙脖子上骑着小老四,手里牵着小老三,老大和老二跟在身后。
四个孩子见到大门口的项太傅,一窝蜂跑了过去,把老头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着中午那顿天下第一美味,哪还有在学堂时的稳重样子。
什么薄薄的鱼肉,什么稀奇的蘸料,什么吃完鱼肉吃豆腐,吃完豆腐吃青菜,吃完青菜吃面条。
项太傅听不下去了,越听越馋,把几个小子打发走了,就开始数落布芙。
布芙蔫头耷脑的耐着性子听着,觉得老头气出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哄。
吃!晚上再吃一遍呗,多大个事!
晚上这顿涮鱼片,项太傅吃的甚是满意,味道鲜美,还不塞牙,当场即兴赋诗一句:
沸水熬星月,风云入滚汤。
酒足饭饱,爷俩大眼瞪小眼互瞅,项太傅捋着胡子等布芙结账,布芙吹着口哨等着项太傅结账。
“别吹了,听着闹心,赶紧结账,回家了。”
“老头,我没带银子,你给钱。”
“什么?你没银子?那你中午请四个小崽子,谁付的钱?”
“嘿嘿,我这不是没带银子嘛,中午那顿是用小老二的零用钱付的。”
项太傅生气,胡子吹的一起一伏的,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往布芙头上敲:
“你请我吃饭,你不带银子?”
布芙也不躲,把老头的胡子按老实了,一下一下捋着胸口顺气,讨好的模样不要太夸张,嬉皮笑脸道:
“别气,别气,多大点事,值得您气这样,这顿您先付了,回头我再请你一顿。”
项太傅扒拉下她的爪子,坐正了些,理直气不太壮的说:
“老夫也没带银子。你没随从,你也不让老夫带,这下好了吧。”
布芙:“……”
布芙四下张望,想抠出那两个龙影卫,熊一两银子出来,可气的是,没找到人藏哪了。
“喂,暗里的那两个兄弟,出来商量个事呗。”
没人搭理布芙。
“那个啥,先出来帮着付个饭钱呗。”
还是没人搭理。
算你们藏的好!
布芙又寻思押个值钱的物件抵饭钱,瞅瞅两人的行头,项太傅头上绑的是根绳子,没戴发簪,腰上也空空如也。
布芙身上值钱的就更没有了,脖子上的铜哨和蓝珠子是死活不能动的。
布芙找店家商量,能不能赊账,结果老店家正好出去,看店的是他老婆子,老婆子脾气大,说话不客气,不准。
布芙好说好商量,说她在店里都吃了四顿了,下次一定补上,要不明儿一早就送来,老婆子死活不肯。
布芙又说,吃饭的老头是太傅,这么大的官,肯定不会骗老百姓。
老婆子不信,说她家店开了十多年了,就没见过那么大官上她这苍蝇小馆来吃饭的。
大骂他俩要吃霸王餐,不给钱就去报官。
可不能报官,官差来了,她和太傅的脸就丢大了。
布芙服了。
最后,她把项太傅押在店里,她去取银子。
布芙飞快跑出小巷,七拐八拐的上了正道,没跑多远,一座贵气巍峨的府邸映入眼帘。
睿亲王府。
睿亲王家在这啊,这比回太傅府和侯府可近多了,布芙想节约时间尽快回店里,老头发着脾气呢,她得赶快。
一个急刹,拐进了睿亲王府,直闯而入。
自报家门后,门房说要通传一下,布芙说让他去传,她跟着后面一起进去,省事。
王府规矩大,还没见过这样急着见王爷的,亲卫拦人。
布芙就和亲卫打了起来,边打边喊:
“睿亲王,我找你有急事,你赶紧出来。”
睿亲王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也难为他那么大的肚子还跑那么快,急问:“何事?”
布芙伸手要钱:“给我一两银子,快!”
睿亲王:“……”
“别愣着了,快点的,等着赎人呢。”
一两?赎人?
一两银子,又不是什么难事,睿亲王给了身边小厮一个眼神,小厮懵懵的掏出一两银子,双手递到布芙手里。
布芙接了银子,转头就跑。
睿亲王回过神来,赎谁呀?咋回事啊?布芙也没说清楚,叫来暗卫。
“赶紧,跟上去瞧瞧咋回事,伺机行事,如有必要,可出手相助。”
一名暗卫隐在暗处,急追布芙而去。
项太傅被布芙用一两银子赎了出来,老头气坏了,一路都在训布芙办事不靠谱,训的布芙也不敢顶嘴。
皇宫里的皇帝听到龙影卫的禀报后,笑的前仰后合,没了帝王的形象。
心里盘算着,要么现在就给她两个太监?
堂堂忠勇伯,出门不带人也不带钱,太不像话。
皇帝将此事当个笑话说给了皇后听,正巧被一旁的太子听到了,太子和进宫伴读的表哥闲聊,也拿这事当个笑话讲了,表哥出宫后,皇后娘家就知道了,皇后的哥哥正巧和几位同僚喝酒。
于是,一夜之间,一两银子赎太傅的事,传遍了整个朝堂。
第二日散朝后。
江侍郎拉过布芙,悄悄的塞给她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小声关心道:
“是不是没银子花用了?
皇上赏的银子都添到宅子里吧,你的俸禄又被罚了个干净,有难处就跟我说,总不能堂堂忠勇伯出门没银子花啊。
这是我的私房钱,你用着,切莫告诉我家夫人,听到没。”
打睿亲王被罚了三个月俸禄,朝堂睡觉被罚了三个月,摔了笏板又被罚了三个月,打使臣的事,皇帝后来还是找她算账了,象征性的又被罚了三个月。
才上朝没几天,一年白干。
睿亲王刚刚接受了布芙的每日一夸,别说,忠勇伯的文采可以,夸得他浑身舒坦。
布芙摸着怀里的五十两,正感动呢,睿亲王胖嘟嘟的身形挡在布芙面前,皱眉问:
“琢磨什么呢?昨儿借的银子不用还了,你领我去尝尝那什么涮鱼片,就当抵债了。”
“啊?啥!”
布芙不想去吃涮鱼片,两天四顿,再好吃的东西也吃腻了。
怎奈,睿亲王强势,又占个讨债的理,布芙只好领着睿亲王再去吃一顿涮鱼片。
睿亲王出行讲究排场,他可没有布芙那独来独往的爱好,亲王仪仗堵了好几条巷子,马车只能停在正路上,不得不下来步行。
边走边发牢骚:
“找的什么破地方,地上全是灰,路还那么窄,有那么好吃吗,你连吃四顿?”
布芙:“……”
一进鱼馆,正吃饭的两桌客人被塞了一包银子,客客气气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