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太傅抬眼皮瞅了一眼,“嗯”了一声,继续下棋。
布芙:这是原谅了?拔胡子,踹拐棍那事,就这么过去了?
老头还怪好的呢。
陆文铮示意布芙起身,给她介绍:“布芙,这是太傅长子,项炯。”
布芙拱手行礼:“布芙见过项大人。”
“大人?你认识我?”
项炯略有吃惊,刚才陆文铮可没介绍他的官职,布芙就称呼他大人。
“前日庆功宴上,陆帅特意讲给我听的几位官员,我都记着呢,您是刑部尚书项大人。”
陆文铮特意给她介绍的人,不是和镇北侯府关系亲近,就是朝廷里的好官,她能不用心记吗。
项太傅又抬眼瞅了布芙一眼,很是嫌弃的“哼”了一声。
陆文铮:“师兄今日没当值?”
项炯放下手中的棋子,轻声一笑。
“借你北焰军的光,皇上高兴,休沐三日。
来来来,你接我这手,与父亲接着下,我去学堂看看那几个小子。”
项太傅把棋盘一划拉,那意思他不想和陆文铮下残局,要开局新的。
老爷子咕嘟嘟喝了半杯茶,老神在在的等在那,等陆文铮摆好双方棋子。
瞧见杵在那的布芙,手心向上一翻,示意布芙把十遍《棋经》的罚抄交给他。
布芙乖乖把罚抄放到老爷子手里,老爷子只看了一页,就扔到一边,惜字如金的评价道:
“字还行。”
布芙松了一口气,心里偷着笑,这就算糊弄过关了。
陆文铮心想,布芙运气也真是好。
太傅要么着急下棋,没空仔细查看,要么就是这几十年被他罚过的,没人敢糊弄他,他习惯了。
“老师,今天吴老将军怎么没和您下棋?”
“呵,他?他这两天忙着呢,孙子被揍,儿子胡闹,儿媳妇耍威风,他回去镇场子了。”
陆文铮不动声色的看向布芙,忍住笑意。
老爷子指指布芙,又指指挂在树杈上的蝇甩子。
“你过来,立我身后,给我赶蚊子。”
布芙拿着蝇甩子,舞的上下翻飞,她可瞧着呢,一只蚊子都没放过,连陆帅那边她都照顾到了。
不但赶蚊子,她还得赶鹤,那俩大长腿总寻摸着偷吃小几上的果子,被布芙撵了不服气,趁机偷袭一嘴,第一口叨了布芙一个措不及防,然后就再没得手。
吃不到果子,还叨不到人,两只鹤就和布芙较上劲了。
布芙被惹烦了,一手捏一只鹤的大长嘴,用力抡了半圈,“走你!”两只鹤被扔出老远。
岂料,惹来老爷子的嫌弃:
“你这丫头,烦躁的很,比划的我心慌,赶蚊子都不会?学学那马尾巴,它咋赶蝇的,要一下一下的甩。
还有,那两鹤别给弄死了,御赐的。”
“哦。”
布芙乖乖照做,随着慢悠悠的一下又一下甩,布芙的心倒是静了下来,有点静狠了,想睡觉怎么回事。
那俩鹤刚才被布芙摔的有点狠,在地上扑腾半天才站起来,这会儿老实多了,不敢往这面凑。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布芙有一搭无一搭的看两人下棋。
这什么棋?
她只见过黑白子的那种围棋,这种还真没见过。
棋子扁圆形似战鼓,要事先摆好,一方执红,一方执黑,每方十六子,共三十二子,将,帅,车,马,士,兵……
布芙心中一震,这,这是在排兵布阵,棋盘上交兵啊!
越看越兴奋,这可是好东西,越看越觉得妙不可言,里面学问不简单。
布芙旁观了三局,就把下棋的规则看明白了,跃跃欲试,猴急的样子被陆文铮发现了,轻笑出声。
“你来陪老师下几盘,我去找师兄看看那四个小子。”
布芙乐颠的坐在项太傅对面,准备和老爷子厮杀一番,可人家不玩了,说坐累了要歇息一会儿。
布芙气的想骂娘,又不敢,只能殷勤的伺候茶水,又捏肩捶背的一顿忙活。
溜须拍马一全套下来,老爷子被哄的心情不错。
皇上跟他说,让他教教这位大夏第一女将,国策,政事,兵法,史记,计谋,甚至礼仪,都可以指点一二。
想把她培养成一名才武兼备的女将军,树成标杆,往朝堂上一立,埋汰死那些个庸碌的官员,刺激他们马不扬鞭自奋蹄,用处大着呢。
就照着陆文铮的样子教,能学成陆文铮三四分能耐就放太傅告老还乡。
但,只能偷偷教,不能明着授课。
一是怕百官闹事。
他们都想把儿孙塞给太傅教导,即便不能拜师,听上几堂课,哪怕点拨一二,那都是求之不得。
若是知道布芙有这待遇,百官非闹起来不可,收都收不住。
二是怕布芙得意忘形。
她若知道自己享有如此极特殊的待遇,怕她心境生变,人再飘到天上去。
老爷子早就想好给布芙挖个什么样的大坑,让她自己往里跳,现在他要挖坑了:
“丫头,你说说,这叫个什么棋?”
“不知道。”
“不知道?你抄了十遍《棋经》,你不知道!光抄不往脑子里记啊?
戴遇和陆文铮带了个什么兵?”
布芙:“……”
我没看那书啊,我哪敢说那是熊别人替抄的。
老爷子很嫌弃的瞪了布芙好几眼,哼了一声,娓娓道来:
“有个叫韩信的,西汉开国名将,这人你们武将肯定都知道,被后人称为‘兵仙’、‘神帅’。
一军统帅,足智多谋,帮刘邦打江山,当上了皇帝,后来又统一了天下。
刘邦一统天下后,韩信却因手握兵权被刘邦的媳妇吕后下了大狱。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写一本兵书流传后世,可吕后不允,狱里禁了笔墨。
一天,狱卒请求韩信将兵法教给自己,然后通过他传给后人。
韩信听了狱卒的想法,觉得可行,让他坐下,用筷子在地上画了一个方框,又在方框中间画了一条界河,写上‘楚河汉界’四个字,再在河两边各画了三十二个小格。
画好之后,韩信对狱卒说:
‘我今年三十六岁,戎马一生,即将离开人世。
你平时对我十分照顾,我没有什么可报答你的,就把平生所学的奇术传给你吧!’
韩信让狱卒找来一些石片,分别写上帅、将、象、马等字,总共三十二片。
接下来,韩信开始教狱卒如何排兵布阵,两个人整日对着棋盘探讨兵法。
不久,韩信被吕后处死。
那个狱卒逃到深山隐居起来,专心研究韩信传给他的奇术。
由于奇术中的帅、将、象等字是写在石片上的,不便于收藏和携带,狱卒就在圆形的木头上刻字代替。
为区分敌方、我方,他又将圆木上的字染成红、黑两色。
几十年后,狱卒根据韩信留下的奇术写了一本书,因“奇”与“棋”谐音,他将这本书命名为《棋经》,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历经几代人,我项家也得了一本抄本,之后,我大夏的《棋经》就不再是世家典藏,普及开来。
后人认为,棋虽然可以布阵,但并不是真的打仗,只是一种象征,所以称其为‘象棋’。”
布芙听的一愣一愣的,象棋!韩信发明的!《棋经》里写的是韩信的毕生所学!
天爷,天爷,要了命了!
布芙用崇拜又渴望的眼神望着项太傅,求他再说几句。
项太傅:呵呵,这才开了个头,就跳进去了。
“丫头,可知这‘楚河汉界’四字的出处?”
布芙拼命摇头,一脸求知欲,可怜巴巴的望着老爷子。
项太傅满意的微眯双眼,嘴角上扬,不紧不慢的继续道来。
象棋棋盘的中间,有一处空白,写着“楚河汉界”,项太傅指尖划过楚河汉界,广袖一挥,侃侃而谈:
“棋盘以此为界,一分为二。
古人用“楚河汉界”来比喻项羽与刘邦之间的楚汉之争,那真正的‘楚河汉界’在何处?
史料有记载,“楚河汉界”位于荥阳一带,此地北临黄河,西依邙山,东连平原,南接嵩山,是历代兵家对战厮杀的主战场。
直到今天,荥阳的广武山上还保留着两座古城,遥遥相望,其中西边的古城叫“汉王城”,东边的被称为“霸王城”。
两座古城中间有一条深沟,名为“鸿沟”。
双方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西边为汉,东边为楚。
这条鸿沟,就是棋盘上“楚河汉界”的出处。”
布芙想好好夸夸老爷子,一时激动的词穷,只反复说:“太傅,您太厉害了。”
老爷子不吃这套,催促道:
“行啦,多看些书,夸人都没新词,丢不丢人,赶紧摆棋吧。”
摆棋这一会儿,也不忘给布芙上一课,“摆棋有个歌谣,你且用脑子记一下。”
布芙猛点头:“您尽管说,只要别太长,我能记得住。”
“车马象士将,底线来摆放。一九是大车,二八是马良。三七是臣相,四六卫士当。帅将居九城,中线唯吾挡。双炮在宫城,二八遥相望。一三五七九,兵卒戍前方。”
布芙在心中默背了几遍,记住了。
“红先黑后,输了不臭。
丫头,老夫让你三子,你先。”
布芙也不客气,让就让,连走三子,一老一少,拉开架势,厮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廊下闲聊的陆文铮和项炯两人,忽听见院子里吵嚷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老一少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