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悲叹。
顾念成双手捂着脸,慢慢低下头。
眼中那滴泪终究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他也不想让兄弟们看见他这个样子,在松开双手的瞬间,用手掌擦掉了落泪。
议帐内唉声叹气,情绪萎靡,慕青发愁道:
“营正怎么就非要走不可呢,到底怎么想的,就钻了牛角尖呢。”
李大爪子安慰道:“要了命了!大哥,莫难过,明儿起,咱们一起想招,肯定能把她哄好。”
顾念成很害怕留不住布芙,没了主意,只剩叹气:
“唉!她已经很久没叫我大哥了,也很久没念无限循环经了。”
李大爪子也叹息着:“营正她好久没欺负我了,也好久没缠着我教她偷技了。”
慕青问:“大哥,你不是说孟营正给你支了三招吗,都怎么说的?”
顾念成对孟浪指点的三招,没报太大希望,但还是说给兄弟们听,希望能商量出个对策,“孟浪说……”
一众兄弟商量了半宿,终于有了章程,开始有步骤、有分工、有组织的哄布芙大计。
布芙每天除了晨跑,营里的军务一概不管了,全都扔给了顾念成。
屠八斤一意孤行,天天跟着布芙,非要给她当亲卫。
三队由战北方暂代队正一职,布芙被屠八斤磨的没了脾气,想跟就跟吧,随了他的意。
八营的老兵给新兵立了规矩,三个不准:一不准偷看营正,二不准私议营正,三不准惹营正生气。
如有违犯,揍!
孟浪第一招,苦肉计。
八营的兄弟们记得,偷看刚被布芙发现,怒罚他们那几天,布芙曾经说过让他们把营东的破长城搬营地来,那几天布芙最喜欢的就是罚他们跑步、搬砖。
他们就自觉受罚。
每天晨跑,八营全体都等着布芙一起跑,绑着沙袋,空手跑到破长城,再一人搬两块砖跑回来。
头几天,布芙跑的速度还挺正常,后来动了捉弄他们的心思,起步就飞快,大遛全营。
布芙跑的功夫在全营可是数一数二,想跟上她的节奏,肺子都得跑炸了。
八营在一个月的时间,负重奔袭的速度提升了好几个层次,生生练就了一支飞毛腿八营。
一个月后,营东的破长城一砖不剩,全都挪到了八营营地,垒起一人高的砖墙,整整把八营营地围了一圈。
伍大花还欠着二十军棍,特意找了一天,趁着布芙坐在平台上发呆的时候,故意在她眼皮底下受了二十棍。
打的皮开肉绽,夸张的惨叫声刺人耳膜,听着像要死了。
布芙面无表情的看伍大花受罚,数到十三棍的时候,默默的躲回帐里。
当天,布芙去看望伍大花,和他聊了好久,把她私藏的一瓶金疮药留给了伍大花。
兄弟们在布芙面前,总是很不小心。
比如,不小心踩空,布芙会出手扶一下;
再比如,不小心撞到脑袋,布芙就会出手护一下……
顾念成在一次操练枪法时,故意失手,让慕青的枪刺破了肩膀,本想以此换来布芙的关心和照顾。
结果,布芙见到顾念成伤的并不重,把他扔给了军医,自己亲自动手把慕青揍了一顿。
这是慕青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上司处罚;
这是八营有史以来,仅有的一次慕青挨揍;
这也是布芙第一次欺负慕青。
孟浪第二招,团宠。
八营一千多号人,集体把布芙宠上了天,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八营最好的。
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吃喝玩乐,负责高兴。
一日三餐,都是布芙喜欢吃的菜,灶上的伙夫也是使出了看家本领,连续一个月没有重过样。
但葱花、鸡皮、肥肉等布芙不喜欢吃的还仍然在,因为要留给顾念成,让他有机会给布芙夹菜,挑菜。
布芙的伙食从每日三餐,变成了每日四餐,晚上多了一顿夜宵,粥、羹、面条换着样的做。
只要布芙开口说想吃什么,那就是营里灶上的大事件。
布芙喜欢吃蘑菇。
徐有财领着伙夫天天进山采蘑菇,晾晒的蘑菇摊了校场好大一个角落;
布芙喜欢吃果子。
晚秋的果子基本都熟落了,徐有财就领着大伙进到深山里,把今年的最后一批果子采回来,加工处理后,做成蜜饯和果干,攒下的存货够布芙吃上一年了。
为了方便布芙解手,不用每天都往营外跑,特意给布芙搭了一个专用的茅房,里面整天的燃着香,驱着蚊蝇和臭味。
布芙只要换衣服,刚脱下来,就被屠八斤拿去洗了。
布芙感觉好难为情,还担心亵衣亵裤被屠八斤一起卷走了,跟屠八斤抢衣服的过程撕破了两件。
顾念成亲自去附近的磐县给她订做了三十套男装,薄厚不一,颜色不一,材质不一。
但一致的是每件衣服的袖口都绣着一片胡杨树叶。
布芙坚持穿军装,结果唯一的一套军装很快被屠八斤“无意”洗破了,都劝她营里穿几日便装也没啥,等军装下来再换。
布芙记得八营被服有库存,去库房找徐有财要,徐有财说库里没存几件,而且没有新的,全是旧的,大小不合适,还有脏污,穿着多犯膈应,穿几天便服得了。
算了,等大营下一波军服到库,她都走了,便服就便服吧。
衣服拿回来的当天,布芙吓了一跳,从没有过这么多衣服。
从此,得了选择困难症,每天不知道该穿哪件,很苦恼。
于是,只留了三件在外面,其余的都收了起来。
顾念成知道后,他每天管布芙的事又多了一件,就是每天晚上把第二天布芙应该穿的衣服找出来,放在衣架上。
第二日不用她自己费神,起床穿着就走。
布芙的脚爱出脚汗,一天下来,鞋里都是湿的。
顾念成发现后,嘱咐屠八斤,每天晚上要把布芙的鞋烤干了,第二天干干爽爽的穿。
又去县里给布芙定制了十双鞋。
布芙每天泡脚的习惯一直延续着,如今泡脚的水里多了两味驱寒祛湿的中药。
衣服洗的时候也是用中药泡过,驱蚊效果极好,一股异香。
每逢休沐,顾念成就会领着布芙去附近的镇里或县里去闲逛,吃小吃,听小曲,看傀儡戏。
只要布芙多看一眼的东西,顾念成马上就把它买回来,随便吃,随便玩。
恨不得把做土匪时攒下的家底,全都花在布芙身上。
遇到休沐,正好顾念成又走不开的时候,李大爪子,屠八斤,伍大花几个人就换班的领着布芙出去打猎、钓鱼、游山玩水。
不管是谁陪着布芙,有两样东西从来不离身,一样是雨伞,一样是零食。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布芙被八营惯得不像样,宠上了天。
一日,布芙呆呆的望着平台上那棵胡杨树,树上只剩最后一片黄叶。
布芙就盯盯的瞅着那片黄叶,看了一上午,终于那最后一片黄叶也被风刮落,布芙把它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摆弄着。
天边传来声声雁鸣,一队队的大雁摆着雁阵往南飞去,铺天盖地,甚是壮观。
布芙飞奔至马厩,骑上马,疾驰出了营,顾念成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喊道:
“八斤,爪子,慕青,牵马,追人。”
雁窝台。
三面石台,一面临河,环着一大片沼泽。
石台之上平坦如草原,杂草丛生,满台秋色;
石台之下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大有幽谷深渊之感。
大雁在沼泽里觅食嬉戏,在石台上筑巢栖息,故而得名“雁窝台”。
布芙一口气逆着大雁飞的方向,骑到了雁窝台,一人一骑,静静的站在石台上。
望着群雁南飞,听着声声嘶鸣,阵阵秋风掠过,布芙的心里莫名添了几分凄凉。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北雁南飞,那是家在远方。
布芙心中思量:“阿布,你的家在哪呢?”
哥在哪,家就在哪。
可哥不在了,哪又是家呢?
八营不是你的家吗?卸甲归田后,你要去哪里呢?真的要离开这儿吗?
阿布,前路不清,你迷茫了,你的心动摇了。
布芙拿出小铜哨,摩挲着那颗碧蓝的珠子,发呆了好久,直到铜哨散没了体温,轻轻放到嘴边,吹了一曲《归去来兮》。
秋风至,雁南飞,心已乱,眼望重台,泪两行,一曲凄凉。
顾念成今天给布芙选的是一套暗红色的衣服,布芙不想穿,在他一再要求下,勉强穿了一天。
雁窝台上,一片金黄,布芙一袭红衣,一骑白马,身形纤美修长,抬头扬眉,气宇轩昂,周遭群雁齐飞,衬着一曲清澈婉转的曲子。
不远处的顾念成看的痴了,他的阿布好美!
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布芙,这也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他乞求神灵让时间永远的留在这一刻,他乞求神灵帮他留住布芙。
慕青精通音律,能轻易读懂曲子里的情感,轻声对顾念成说:
“大哥,营正她犹豫了,好像不知如何抉择。
我们再加把劲,她应该就不会走了。”
顾念成有些欣慰的点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布芙,满眼的柔情藏都藏不住。
“嘎——嘎——”
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