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把热姜汤放在桌上就走了,林晚没留他。她低头看着那枚别在他胸口的军功章,手指轻轻擦过桌面,像是碰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天刚亮,市报的记者就来了,摄像机扛在肩上,身后跟着供销社老刘和赵主任。厂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替她高兴的。张婶一大早就帮着打扫院子,王秀莲穿了件洗得发白但干净的蓝布衫,站在车间门口张望。
“林厂长!”记者一见到她就喊,“镜头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开始拍?”
林晚点点头,走出办公室。她身上披着陆峥那件旧军装,袖口还带着焦痕。人群安静了一下,有人小声嘀咕:“一个女人出风头,算啥本事?”
“就是,家里男人干啥吃的?”
记者凑上来,话筒递到她嘴边:“林同志,您作为八零后农村女性,办起这么大个厂子,大家都说您抛夫弃子、不顾家,您怎么看?”
林晚没躲,直视镜头:“我没抛谁,也没弃谁。我男人退伍回来第一件事是给我修屋顶,昨儿还去县里办保险,把我厂里的工人都保上了。你说我顾不顾家?”
她顿了顿,声音大了些:“我不是一个人在干。我婆婆卖粮补钱进厂,邻居张婶守夜防贼,我男人陆峥敢徒手挡铁锹——这厂子是咱们全家、全村人一块撑起来的!”
人群哗地一下炸了锅。赵主任连连点头,老刘悄悄竖起大拇指。
记者被镇住了,赶紧记下这话。他回头跟摄像师说:“刚才那段重来,删掉‘家庭矛盾’那部分。”
林晚招手,把王秀莲、张婶、陆峥都叫过来。陆峥不肯上前,站在人群后头不动。林晚走过去拉他胳膊:“来,站我边上。”
“你是主角。”他说。
“没有你挡铁锹,哪来的我?”她盯着他眼睛,“没有你修屋顶、改电路、买保险,这厂子早塌了。今天这光,是你先照进来的。”
陆峥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我老婆。
他举起那张纸,面对镜头,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
拍照结束,记者收机器时说:“头版登您,标题定的是‘八零女企业家:时代的荣光’。”
消息传得飞快。中午饭都没吃完,村里广播就开始念报纸摘要。傍晚时分,县妇联派人送来红布横幅,上面写着“巾帼建功先进典型”。
第二天一早,林晚召集全厂工人开晨会。她站在厂房前,手里拿着刚印好的市报。
“我把报道念一遍。”她说,“重点不是我,是咱们厂的事。”
她一字一句读完,特别强调:“全员参保,年度体检全覆盖,下季度扩建包装车间,优先录用本村待业妇女。”
工人们听得眼睛发亮。李婶抹着眼角说:“咱也成了正经工人了……”
老张拄着拐来上班,一听要扩厂,当场报名让媳妇来应聘。
外面风言风语也变了调。原先说“女人当家祸事多”的,现在改口:“人家命好,嫁了个听老婆话的男人。”
有人说“背后肯定有靠山”,马上被人呛回去:“靠山能帮你扛铁锹?能半夜爬屋顶修房?睁眼看看那是军装!”
林晚没再回应。她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的一刻,空间提示跳了出来:
【检测到国际市场需求,可解锁“跨境贸易”模块。需消耗积分:8000。】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桌角放着一本没拆封的小册子,封面印着“孕期保健指南”。她伸手拿过来,指尖划过书脊,轻轻放到腿上。
她一只手慢慢抚上小腹,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事……”她低声说,“是让孩子健康出生。”
她点了关闭。
系统弹窗消失,桌面恢复成财务表格。她新建一个文档,写下两行字:
第一,建员工食堂,统一供餐,保证卫生。
第二,筹备孕期营养品试生产线,用现有辣条工艺改良配方,做高蛋白低盐零食。
写完,她合上笔记本,抬头看窗外。
工厂那边还有灯亮着。包装组在赶一批急单,机器声嗡嗡传来,像心跳。
门被轻轻推开。陆峥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饭盒。
“妈煮的粥。”他说,“给你温着。”
他走进来,见她坐着不动,便把饭盒放桌上,脱下外套搭在椅背。
“冷不?”他问。
她摇头。
他走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肩膀,力道很稳。她没动,闭上眼。
“你累了吗?”他问。
“不累。”她说,“就是觉得……这路走着走着,越来越亮了。”
陆峥没接话。他低头看她放在桌上的手,慢慢覆上去,掌心贴着她的指背。
两人静了一会儿。外面风刮了一下窗户,屋里灯闪了闪。
林晚睁开眼,看见笔记本封面写着一行字:“下一阶段计划”。
她抽出手,打开抽屉,把那本孕检手册放进去。动作很轻,像收藏一件宝贝。
陆峥看着她做完这些,转身去关灯。
黑暗中,他忽然说:“以后有事,叫我。”
“嗯。”
他伸手扶她起身,顺手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还带着他的体温。
他们一起往外走。院灯昏黄,照出两个人影,挨得很近。
走到门口,林晚停下。
她回头看向办公室。桌上笔记本静静合着,封皮上的字清晰可见。
风从厂方向吹来,卷起一片纸屑,打在窗框上啪地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