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董越就来敲门了。
“黄小哥，华先生，车马都准备好了，该出发了。”
黄昭拉开门。他本就是空手来的，这次投军，董老板包吃包住，他只带了一套仆妇准备好的换洗衣服。
华哥儿一身青衫，肩上却多了个藤编药箱——那是五叔公送的礼物。
“董越，以后在军中，别再叫我‘黄小哥’了。我已经跟大人说了，化名‘董昭’，和你一样是大人子侄辈的，你就叫我兄长吧。”
“太好了，兄长！这几天一起破局，咱们早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黄昭既然决定暂时待在董卓手下，自然要早做打算。少年董越是董卓族侄，亲信无疑，以后必成其左膀右臂，跟他搞好关系，还是很必要的。
“走吧，越弟，别让大人等久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上已经系上了红丝带，正是九九之数。
晨风吹过，丝带飘扬，像一片跳动的红霞，衬着古朴的村落。
三辆蒙着厚毡的辎车静静等着，拉车的健马喷着鼻息，铁蹄焦躁地刨着地面。
董卓一身黑色皮甲，赭红披风呼呼作响，骑在一匹特别雄峻的黑马上。
那把霸刀“鬼门关”斜挎在马背上，刀柄隐约闪着暗沉的黑光。
他正低头对跛腿五叔小声交代着什么，旁边几个骑马跟着的族中精锐。
“来了？”董卓听见声音勒马回头，目光扫过黄昭和华哥儿，大胡子间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上车！路还长着呢！”
车帘落下，把送行村民依依不舍的目光和董家小院的轮廓隔在外面。
车轮碾过黄土大道，沉重的辘辘声响起，带着他们走向未知的军旅生涯。
辎车里光线昏暗，混杂着草药的辛香、腊肉的咸鲜和谷物干燥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小小的空间里。
火娃从华哥儿肩上轻巧跳下，好奇地在旁边的包裹堆里扒拉，终于从缝里找到一根甘草，满意地叼在嘴里细细嚼着，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车里的沉默被辘辘的车轮声填满。过了好久，黄昭打破了沉寂，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
“元化兄，窑洞沟这几天，真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
华哥儿背靠着装草药的麻袋，“嗯。开始是给病人看病，接着是堪破风水局，最后居然成了…军前效命的小兵。这么奇怪的经历，头回遇见。”
“也不知道那黄睿最后和妖虎打得怎么样，是死是活。”黄昭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眼前好像又闪过黄睿那张阴险的脸。
“这家伙在窑洞沟周围山林里蹲了这么久，处心积虑设下连环煞局，还借‘少将军’的名头，用虚妄的前程，利诱那个愚蠢的王大胯子当内应，让他在祠堂牌匾后面涂邪血，在耕牛草料里掺瘟骨邪药…心思太歹毒了，手段太阴狠了，死有余辜！”
黄昭冷哼一声，带着对王大胯子可悲结局的了然，
“那个笨蛋还以为攀上了高枝，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却不知道自己从里到外都成了黄睿这恶局中的一颗棋子！想想看，黄睿在暗处布下这种绝户毒计，怎么会留下一个知道内情、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活口？”
“这次去投军，十有八九会遇到你的仇家南阳黄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关于这南阳黄氏，你到底知道多少？说来听听，也好早做准备。”
“这……”黄昭犹豫了，不是他一无所知，而是这里面涉及一些家族秘密，爷爷千叮万嘱，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外人的。
短暂的沉默被车轮的辘辘声填满，华哥儿没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黄昭的心里激烈斗争。自从莫名穿越到这里，身陷险境，颠沛流离，而眼前这个人，却是一次次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恩人。
再想想史书上记载的华佗，好像没什么劣迹，而且一生拒绝官爵如弃敝履，看名利如浮云，只为治病救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托付这关乎性命的秘密吗？
火娃好像也感觉到气氛凝重，停下了嚼甘草，乌溜溜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终于，黄昭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要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华哥儿。
“元化兄，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这事关系到家族秘密，祖父曾经严令禁止，绝对不能外传。但这一去凶险难测，如果没有兄长帮忙，我早就死好几次了。这份信任，这份恩情，在这乱世，比那些老规矩更重要！”
华哥儿迎着黄昭决绝的目光，神色严肃，慢慢抬起右手，三指并拢，指天发誓：“你既然把性命托付给我，我华元化在这里立誓：今天听到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进第三个人的耳朵！如果违背这个誓言，天地共诛！”
黄昭深深看了他一眼，那誓言的分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
他没马上开口，而是警惕地侧身，轻轻掀起车帘一角，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车外——只见黄土官道空旷，前后车辆离得还远，马蹄声和车轮声掩盖了一切。
确认安全，他才放下帘子，重新坐好。
“我出身一个隐世家族，族地深藏在江夏郡沔阳县的云水之间。世代相传的祖训说：天下太平则潜龙勿用，如果遇到乱世烽烟起，族人应该入世游历，寻找品性纯良、心怀苍生之辈，择其能者，授以真传，冀望其能持此道，涤荡乾坤，还世间一个朗朗青天。”
他顿了顿，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而家族之所以能担这个重任，都是因为世代守护着一部……天书。它的名字叫——黄石天书。”
“黄石天书？！”饶是华哥儿心性沉静，这会儿目光也猛地一凝，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难道是帮助高祖一统天下，国师张良从黄石公那里得到的那部……无上秘典？”
“是，也不全是。”黄昭轻轻摇头，纠正道，“留侯当年奇遇，得到的不是天书全本。黄石公给他的，其实是从《黄石天书》里抄录出来的两部典籍：一部是《太公兵法》，包括世间最高的行军用兵之道，排兵布阵如臂使指；另一部是《璇玑策》，里面有纵横术和推演天机的绝世计谋。留侯就是靠着这两本书，辅佐高祖，定鼎江山。”
华哥儿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思索：“原来是这样！那真正的《黄石天书》本身……记载的东西，恐怕远不止兵法谋略了？”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黄昭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茫然：“到底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小修炼的功法《素经》，应该是从里面来的。”
他摩挲着粗糙的衣角，“那种无上的东西，不是我能够碰的。到现在……我也没机会见到它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