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大获成功的捷报，像燎原之火般瞬间烧遍了锁龙关，将关内原本紧绷压抑的气氛彻底点燃。
将士们奔走相告，脸上的疲惫被狂喜取代，先前低迷的士气一扫而空，连巡逻时的脚步都多了几分轻快。
肃亲王与冯老将军等人，在最初的喜悦褪去后，立刻召集众将领齐聚督军府，围着沙盘商议如何趁机扩大战果，盼着能一举打退联军，彻底终结这场拖垮北境的战事。
就在厅内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宁书冉与墨衍并肩走了进来。
两人的肩头还沾着未化的晨雪，衣摆间裹着关外的清寒，神色瞧着平静无波，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的别离意绪。
“王爷，将军。”
墨衍率先开口，声音冷静得与厅内的热烈氛围截然相反，“经昨夜一役，乾国联军粮草尽毁、器械残破，元气大伤，短期内绝无能力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况且北境严冬已至，风雪只会愈发的猛烈，边关很快就会进入一段相对稳定的相持期。“
”如今锁龙关之围已解，军心复振，我与谷主能为边关所做的，已经不多了。”
肃亲王闻言，握着茶盏的手指蓦地一顿，青瓷杯沿轻轻地磕在案几上，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失落，那情绪藏得极深，快得像雪粒子掠过窗棂，却仍难掩对两人离去的惋惜。
紧接着，几分赧然悄悄地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混着显而易见的无奈，似是愧疚于留不住这般得力的帮手，又遗憾于无法强违他们的心意。
回想到过往的种种，从最初的两人为四皇子禹珏解开棘手的“蚀骨散”奇毒，到后来的慷慨献上粮草、优质高产的粮种以及稀缺的药材，解了北境的燃眉之急。
再到这段时日的共历生死、并肩守关，他对楚宁与墨衍的印象，早已从最初模糊的“江湖奇人”脸谱，变得清晰而鲜活起来。
从前不过是对两人的医术与本事略感兴趣，如今亲眼见识过他们以智谋拆解敌军困局，凭胆识冲锋退敌，那份欣赏早已刻进了心底，更格外珍惜这份共渡难关的情谊。
更让他暗自惊奇的是，药王谷送来的粮食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功效。
往年一入寒冬，他身上的老毛病便会找上门，尤其是咳疾，总是会折腾他一整个寒季。
可今年驻守北境，环境比在京都时要恶劣的多，却因为每天都吃着药王谷捐献的粮食，身体竟轻快了许多，那些折磨人的小毛病，直到如今风雪漫天也未发作。
不过这份异常他也只是悄悄地压在了心底，对谁都没有说过。这也让他对那批一同献上来的粮种，更添了几分期待。
他隐隐有种预感，那批粮种将来定会给禹国带来天大的惊喜。
此刻听闻两人要走，心底的不舍如潮水般漫上来，可他也清楚，这两人绝非池中之物，楚宁医毒双绝、智计过人，墨衍剑法卓绝、胸有丘壑，他们心怀更远的目标，就像天空中的雄鹰，本就不该被一方边关困住，也从来不是能被留住的人。
纵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他既无立场，更无理由强留。
想到这，肃亲王缓缓地放下茶盏，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能挽留的遗憾：“二位…… 这便要离开了吗？不知可否告知行程去向？若途中有万一，也好让本王……”
话未说完，尾音已染上了真切的担忧。
他明知两人身手不凡，足以应对前路的凶险，却仍忍不住牵挂，那份关切直白地落在眉眼间，藏都藏不住。
宁书冉闻言浅浅的一笑，语气温和如春日融雪，措辞却滴水不漏：“多谢王爷挂怀。只是药王谷中尚有几桩紧要的琐事需要处理，归期暂时未定，实在不便细言。“
”不过王爷与将军尽可放心，日后若有需要药王谷相助之处，只需通过秦风、秦雷兄弟传递消息，谷中定会尽力。”
她巧妙的将话题引向留在禹国的秦家兄弟，既不着痕迹地回避了透露去向，又为双方留下了日后联络的纽带，周全得无可挑剔。
一旁的冯老将军倒来得实在，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花白的胡子随着嘿嘿的笑声一翘一翘的：“那个……楚谷主啊，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你们这就要走了，能不能……能不能再给咱们留点那个……嘿嘿，就是上次雪夜用的、挺好用的迷烟什么的？”
他的话越说越轻，满是皱纹的脸上竟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薄红来，可那眼底的期盼却亮晶晶的，好像个盼着要糖吃的孩子一样，直白又恳切，半点都藏不住。
宁书冉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将军放心，此事我早有准备。“
”我已将足量的各类药物分装妥当，都交由秦风保管了。其中还特意改良了‘迷神散’，不仅效用比之前更持久，气味也更淡，寻常人很难察觉，应付战场突发状况足够了。”
“哎呦，那可太好了！”
冯老将军顿时喜形于色，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连连拱手道谢，“多谢楚谷主！多谢楚谷主！嘿嘿……”
那雀跃的模样，倒真像了几分老小孩得了心爱玩具时的憨态，瞬间让厅内沉闷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连离别的怅然都淡了些。
四皇子禹珏一直沉默地立在厅侧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绞着衣摆，始终没插话。
此刻见宁书冉与墨衍转身要走，他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跟了出来，晨光恰好落在他的肩头，勾勒出几分大病初愈后的单薄。
熹微的晨光映着他依旧苍白的脸，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底藏着明显的不舍。
宁书冉察觉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微顿，随即转过身来，目光落在追出来的禹珏身上。
许是顾及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又或是不忍打破这份临别时的郑重氛围，更藏着几分自最初定下合作盟约时，便悄然滋生的期许与托付，她的声音不自觉放缓了些，轻轻唤了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