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董会会议室内的气氛，在路麟城被请离后，并未轻松多少。黑王的阴影和末日派的插曲刚刚落幕，第三个，或许也是当下最迫切的议题，被昂热校长沉稳地提起。
“会议进行第三项，EVA远程连线切断。”昂热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几乎是同时EVA的声音响起：“已切断远程会议连接。”
昂热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关于中国混血种家族，粟家，以三本‘帝王本纪’为嫁妆所举办的比武招亲。”
此言一出，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某种无形的火焰。诸位校董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不再是面对末日派时的同仇敌忾，而是重新戴上了属于各自家族利益的面具。
除了路明非和凯撒，几乎每一位校董都率先表明了态度，语气优雅而疏离，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伊丽莎白·洛朗率先开口：“联姻，终究是各家族内部事务。我们洛朗家族已经筛选出几位合适的年轻才俊，不日便会启程前往中国。相信他们会凭借自己的实力，为家族争取荣耀与……知识。”她巧妙地将“嫁妆”替换为更符合秘党风格的“知识”，但野心昭然若揭。
“齐格鲁德家族亦是如此。”
“圣乔治家族的人选也已确定。”
……
其他几位校董也纷纷附和，言辞大同小异，无非是“已派俊杰”、“以示尊重”、“重在交流”之类的套话，仿佛那三本书只是联姻添头，而非真正的目标。
贝奥武夫却没有开口，他是实在羞于提起，自己被家族的小子们填上了姓名，可以说他就是要被派去的“年轻俊杰”。
路明非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忍不住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打断了这片虚伪的和谐：
“行了行了，各位前辈，这儿又没外人，咱们就别玩‘家族联谊’那一套虚的了行不行？累不累啊？”
路明非摊了摊手，眼神扫过全场，“那三本书是什么分量，在座的谁心里没点数？搁这儿装啥呢？”
路明非站起身，双手按在桌面上，语气变得直接而强硬：“我就一个意思，咱们开门见山。我这边派出的代表是——”
“——我们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
“什么？”
“昂热？”
“这……这成何体统！”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惊愕的低呼。就连阴影中的元老会代表们，似乎也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贝奥武夫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中的水都在晃动，粗犷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怒意：“昂热！你都多大年纪了？一把老骨头了还去参加小娃娃的比武招亲？我们秘党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还要不要脸？”
昂热校长原本正因为刚才被迫同意而一脸郁闷，此刻听到贝奥武夫的指责，那双老绅士般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他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带，不紧不慢地回应，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贝奥武夫阁下，请注意你的措辞。另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亲自去粟家临时报名点填写身份资料时，瞥见了贵家族递交的名单……”
昂热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上面好像赫然写着您的名字。”
昂热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些许困惑的表情：“所以，按照您的逻辑，您的行为，又该如何定义呢？难道贝奥武夫家族也跟我一样不要脸面了吗？哦，对了，我强调一点，我没有家族，不在乎脸面。”
“你……！”贝奥武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噎得满脸通红，气血上涌，却一时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种尴尬又有点滑稽的气氛。
路明非见气氛差不多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只是这圆场打得更像是在添柴加火：“好了好了，两位前辈都消消气。都是为了公事，谈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大家都一把年纪了，难得重新散发第二春，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路明非话锋一转，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些对我很不友好的声音。好像是说日本分部已经不姓卡塞尔，说什么已经改姓路了。”
路明非忽然提高了音量，语气斩钉截铁：“我在这里郑重声明！这绝对是谣言！是彻头彻尾的污蔑！”
然而，路明非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我前些日子还特意打电话给源大家长，苦口婆心地劝他，说中国这趟浑水太深，让他们别来掺和，安心在家待着就好。”
“可你们猜怎么着？源稚生那家伙居然跟我说！他对那三本书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对那位身上纹着‘血源刻印’的粟家大小姐本人，非常、非常感兴趣！他说他准备带着他弟弟源稚女，以个人身份去中国‘玩玩’。”
会议室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几度。源稚生和源稚女……蛇岐八家的顶级战力，皇级的存在！他们要是去了，还是“以个人身份玩玩”，那意味着什么？
路明非摊手，表情无比“诚恳”且“忧虑”：“各位前辈，你们看看，日本分部还是那副老样子，我行我素，根本不听调遣！我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我勉强算得上是他们家的‘姑爷’，总不能真跟自己人动手吧？”
路明非话锋一转，指向了窗外：“更何况，现在最大的威胁是黑王复苏逃离！大敌当前，我们难道要先搞内部清算，自己人打自己人吗？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然后，路明非图穷匕见，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但是呢，我得提前跟诸位打个预防针。源氏兄弟那脾气……唉，你们懂的。万一他们在中国看某些人不顺眼，比如说，看某些准备上台打擂的‘俊杰’们不顺眼，一时兴起，直接在擂台下面‘爆起伤人’可怎么办？”
路明非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就算没打死打残，只是‘不小心’把哪位选手打得住进医院，导致无法按时上台比赛……那又该如何是好？这损失算谁的？”
这番话里的威胁，赤裸得如同出鞘的刀锋！校董和元老们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完全听懂了路明非的潜台词：如果秘党内部不达成合作，而是各自为战甚至互相下绊子，那么源稚生和源稚女这两位超级混血种、乃至整个日本分部的高手，就会在中国“无法无天”，专门针对其他家族的参赛者进行“私下清理”！到时候，别说赢取嫁妆，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上擂台都是个问题！
路明非环视全场，看着那些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校董和元老们，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
“所以我的意思很简单。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三本书至关重要，关乎全局。与其我们内部无谓消耗，拼个你死我活，最后便宜了其他看热闹的或者粟家本身，不如我们暂时联合一下。”
“我们可以达成一个临时盟约。”路明非清晰地说道，“如果在擂台上，不幸抽签抽到了自己人対自己人，那就默契点，假打！走个过场！别下狠手，别让自己人受伤，保存实力去对付真正的对手。”
“至于最后那三本书的归属……”路明非提出了分配方案，“只要我们秘党最终获得了它们，我提议：由学院保管并破译一本，校董会联合保管并破译一本，元老会保管并破译最后一本。三方共享所有破译出的信息！如何？”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在飞快地权衡利弊。
路明非的威胁是赤裸裸的，但提议又极具诱惑力。更重要的是，他点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如果真让日本那两个煞星乱来，谁家派去的“俊杰”都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贝奥武夫脸色铁青，但不再反驳。伊丽莎白·洛朗微微蹙眉，与其他几位校董交换着眼神。元老会区域的阴影里，传来了几声极低的、快速的交谈。
“……共享研究成果，确实能最大化利益，避免内耗。”
“优先确保秘党获得所有权，这是底线。”
“源稚生兄弟的威胁……不得不考虑。”
“粟家的态度……联姻或许也能带来其他好处……”
最终，在昂热校长的主持下，一项秘而不宣的内部协议初步达成：秘党内部参赛者若在擂台相遇，需默契假赛，保存实力一致对外；最终获得三本“帝王本纪”后，由学院、校董会、元老会三方共同保管并破译，成果共享。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就此敲定，开始暗自盘算如何让自己一方利益最大化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副校长慢悠悠地开口了，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语气带着一种戏谑的疑问：
“我说……各位尊贵的先生们，女士们，你们光想着上去打擂台、抢嫁妆……请问，你们准备好‘彩礼’了吗？”
“彩礼？”贝奥武夫下意识地重复，眉头微蹙，似乎没完全理解这个中式词汇在此刻的深刻含义。
“不然呢？”副校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们以为这是去超市买菜，看中了付钱就能拿走？这是明媒正娶！是结两姓之好！你们连份像样的‘彩礼’清单都没准备，就想着空手套白狼，把人家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连同那价值连城的嫁妆一起拐回来？”
副校长哼了一声，语气变得尖锐：“真以为全世界就你们最聪明，别人都是傻子？我劝你们最好都赶紧备下一份能彰显诚意和实力的厚礼，提前给人送过去！否则……”
副校长拖长了声音，威胁意味十足：“呵呵，说不定根本不用等到上擂台，人家随便找个理由，比如‘年龄太大，有碍观瞻’、‘面相不善，恐非良配’、‘礼仪不周，缺乏诚意’，就能直接让你们的人连初赛都过不了，直接下场！暗箱操作这种事情，不用我明说吧？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最懂行的专家了。”
除了早有准备的路明非、凯撒以及两位校长，其他校董和元老代表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煞白！
他们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完全陷入了对“帝王本纪”的狂热追逐，却忽略了最基本的中式婚俗和人情世故！是啊，这是比武“招亲”！“招亲”才是主体！没有足够的、匹配对方家族地位的“彩礼”表达诚意，他们可能连竞争的入场券都拿不到！
一股冰冷的寒意爬上了他们的脊背。他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家族精心培养的子弟，因为“彩礼”不够分量而被粟家轻描淡写地拒之门外，所有的谋划和野心都沦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除了凯撒之外，所有元老和校董的目光——带着审视、期待、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道德绑架——缓缓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
路明非。
路明非此刻正微微侧着身子，专注地看着身边的绘梨衣。他小心翼翼地从精致的点心盘里拿起一枚色彩柔和的马卡龙，递到女孩唇边。绘梨衣乖巧地张开嘴，小口地咬下，腮帮子微微鼓起，安静地咀嚼着，深玫瑰红色的眼眸满足地眯起，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
路明非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纯粹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周遭的一切纷争、算计都与他无关。
这温馨的一幕与会议室内紧张功利的气氛格格不入。
最终，还是图灵先生轻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尽可能显得温和而理性，带着一种“为了大局”的劝说口吻：
“路校董，”他斟酌着用词，“我们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为了确保我们秘党整体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为了能够成功获取那三本至关重要的‘帝王本纪’……您看，您是否能够……稍微捐出一点您的私人收藏？”
他特意避开了“龙骨十字”这个敏感词，但指向性已经明确无误。
“我们不需要完整的，”图灵赶紧补充，试图减轻要求的份量，“哪怕只是一部分，一些碎片，也足够彰显我们无与伦比的诚意了。当然，我们绝不会让您白白付出，校董会和元老会一定会给予您相应的、等值的补偿，无论是资源、技术还是……”
路明非仿佛没有听见，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是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擦去了绘梨衣嘴角一点微不可见的饼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图灵的话尴尬地悬在半空，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路明非才缓缓抬起头。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尚未完全褪去，但那双看向图灵、看向在场所有校董元老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嘲讽。
路明非轻轻地笑了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却又令人脊背发寒的漠然：
“各位，”路明非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期待、或尴尬、或隐含不满的脸，“我和你们……很熟吗？”
路明非顿了顿，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路明非，和在座的各位，有谁很熟吗？当然，除了凯撒。”
路明非朝凯撒的方向随意地扬了扬下巴，凯撒、诺诺举起酒杯回应，三人相视一笑。
“除此之外，我和你们中的哪一位，有过命的交情？还是有什么深厚的私人友谊？”
路明非的语气陡然转冷，先前那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戾气和鄙夷：
“咱们谈公事，就他妈的好好谈公事。借钱？借东西？”路明非嗤笑一声，“老子一分都不会借！少他妈跟老子套近乎，别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似的！什么傻逼玩意啊！”
这粗俗直白的辱骂让所有养尊处优的校董和元老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贝奥武夫脸上的疤痕都在抽动，伊丽莎白·洛朗秀眉紧蹙，几位元老的代表更是面沉如水。
路明非却毫不在意，继续冷笑道：“忘了你们以前是怎么针对老子的了？忘了在听证会上是怎么巴不得把老子踩进泥里的了？一群傻逼！老子现在是等着跟你们好好谈正事的态度，才坐在这里陪你们浪费时间！”
路明非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暴戾气息，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惹急了老子，我现在就跟绘梨衣分手！”路明非这话一出，旁边的绘梨衣虽然不太明白所有话，但听到“分手”两个字，身体微微一颤，疑惑又不安地看向路明非。路明非立刻察觉，轻轻拍了拍绘梨衣的手背示意无事，但转向众人的眼神却更加凶狠。
“然后老子就去中国！”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我不管他妈的什么擂台规矩！我把所有上台的、想上台的，只要是你们各家派出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宰了！然后老子在弃权！”
路明非盯着脸色煞白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老子再宣布退出这狗屁校董会！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那三本书，你们他妈的就等着被日本分部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抢走吧！或者干脆就让它们烂在粟家！”
“现在，”路明非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扫过全场，“还他妈有谁想跟老子‘借’东西？还有谁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就连最暴躁的贝奥武夫，此刻也紧紧闭上了嘴，黄金瞳中虽然燃烧着怒火，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碰路明非的逆鳞。
他们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懒散的年轻人，真的做得出来他所说的那些事！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规则，什么大局！他是一个真正的……疯子！而且是一个手握巨大力量、毫无顾忌的疯子！
凯撒在一旁看着，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诺诺则是觉得很有趣。
昂热校长揉了揉眉心，一副头疼却又懒得管的样子。
副校长则差点笑出声，赶紧用咳嗽掩饰了过去。
路明非用最直接、最粗暴、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彻底碾碎了所有人不该有的幻想。
会议室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以下。那三具龙骨十字，再也无人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