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宣妃赫舍里氏斜倚在暖榻上,指尖的赤金点翠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小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殿内熏香浓烈,却压不住她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烦躁与惊疑。
“废物!都是废物!”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一个小小的稻草人都送不进去,还被人家连根刨了出来!本宫养你们何用!”
地下跪着的首领太监王德全冷汗涔涔,磕头如捣蒜:“娘娘息怒!实在是……实在是那雍亲王东偏院如今守得跟铁桶一般,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那广济寺的秃驴办事不力,露了行藏,奴才……奴才也是刚得到消息,咱们埋在造办处的那颗钉子,前儿个夜里……失足落井,没了!”
“失足落井?”宣妃猛地坐直身体,护甲在小几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好一个‘失足落井’!老四下手倒是快!够狠!”她胸口起伏,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她没想到胤禛的反应如此迅速酷烈,不仅精准地拔掉了她安排的钉子,更是用这种“意外”的方式狠狠警告了她!
这意味着,胤禛不仅查到了造办处,甚至可能已经怀疑到了长春宫头上!虽然他眼下没有证据,不敢明着发作,但这梁子,是彻底结下了,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娘娘,如今雍亲王那边定然警觉万分,咱们是不是……暂且收手,避避风头?”王德全颤声建议。
“收手?”宣妃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你以为现在收手,老四就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德妃那个老贱人,还有她护着的那个小孽种!本宫动不了她,难道还动不了她想要扶持的孙子?那孩子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碰硬显然不行了,老四如今盯得紧。但是,这口气她咽不下,这颗钉子,她也必须拔除!
“那个顾慎,查得怎么样了?”她忽然问道。
王德全连忙回道:“回娘娘,还在查。此人身世似乎被刻意掩盖过,只知道是江南人士,屡试不第,后被邬思道引荐给雍亲王。平日深居简出,与外界几无往来,只在东偏院教导六阿哥。六阿哥此前那些‘异状’,似乎与此人教导有关。”
“哦?”宣妃眼中精光一闪,“屡试不第的落魄文人?却能得邬思道和老四如此看重?还能引得那小儿‘草木逢春’?”她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去,把消息放给咱们的那位‘好八爷’。就说,雍亲王六阿哥身边有一位奇人,精通旁门左道,能以异术催生草木,蛊惑稚子,其所图……恐怕不小。”
王德全眼睛一亮:“娘娘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哼,”宣妃慵懒地靠回引枕,“老八对那个位置眼热得很,最是忌惮老四得了什么‘祥瑞’之子。如今听说老四身边还有这等‘奇人’,你猜他坐不坐得住?更何况……‘旁门左道’,‘蛊惑稚子’,这几个字传到皇上耳朵里,又会如何?”
她这一计,可谓毒辣。既将顾慎和弘曕的“特殊”再次推到风口浪尖,又给胤禛扣上了一顶“蓄养术士,图谋不轨”的潜在帽子,更是巧妙地将康熙可能对“祥瑞”的欣赏,扭转成了对“妖术”的警惕与厌恶。而动手的,将是急于扳倒胤禛的八阿哥一党,她长春宫,依旧隐在幕后。
“娘娘高明!奴才这就去办!”王德全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只余熏香袅袅。宣妃抚摸着腕上的玉镯,眼神冰冷。
她这只“黄雀”,虽受惊吓,却并未飞走,而是选择潜伏到更深的阴影里,吐出了更毒的信子,准备借他人之手,再次掀起风浪。
与此同时,东偏院内。
陈希正陪着弘曕在院中晒太阳。经过多日静养,加之顾慎的悉心引导,弘曕的气色很好,正专注地用小手将晒干的茉莉花瓣,一点点摆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形状。
顾慎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似闭目养神,手中却捻动着那枚旧玉佩。
忽然,他捻动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睁开了眼睛,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皇宫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希怀中的铜镜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针刺肤般的寒意,转瞬即逝。她下意识地搂紧了弘曕。
弘曕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那双异瞳望向宫墙之外天空流云的方向,小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风,似乎又要起了。
这一次,来的会是什么?
陈希与顾慎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惊弓之鸟,其鸣也哀。
而受惊的毒蛇,反扑之时,只会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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